拉斐尔正在思索,某种程度上他的理性不下于萨尔伊斯。
“现在回去我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他条理清晰地剖析,“反而,有您在手里,才会让萨尔伊斯投鼠忌器,甚至影响他的判断力。”
言息看着他,也在思索。
拉斐尔……和上个世界的主角受苏斐白,本质上是同一类人吧?
“不过,殿下您很得意嘛?”拉斐尔快速做完决定,认定这是萨尔伊斯同时在诱骗他心急之下露出马脚,越是这个时候越急不得,他移开注意力转而说起,“如果我是萨尔伊斯,现在必定担心我对您做出什么事,担心得不得了吧?”
言息愣了一下,眉眼毫无阴霾地上扬,堪称挑衅一笑。
“——你想试试?”
……药效似乎代谢掉一些了。
拉斐尔随意坐回床沿,俯身贴近言息耳廓,神情忽然变得黯淡,“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也许一觉醒来,我就回到了婚礼的前一天。”
“嗯。”言息中立地评价道,“特权阶级在失去了享有的特权以后,一般都会这样气急败坏吧。拉斐尔,你是个贪婪的人呢,既要做现实里的特权阶级,又要做感情里的特权者。”
“殿下,”拉斐尔鼻尖压下,轻喃着说,“您难道不是吗?”
——门外嘈杂声响起。
拉斐尔意外抬头,身体还没来得及远离言息。
房门猛地被踢开,银发反射无情光泽,长筒军靴一步一步迈进屋内,木地板上的声响在忽然静得针落可闻的房间里清晰放大。萨尔伊斯定在床尾,没有再动,帽檐下眼睛抬起,“滚开。”
他静静说。
“你怎么会知道——”拉斐尔诧异的话音没完全落下,便有纪律严明的两名军虫紧跟而上扣住拉斐尔,捂住他的嘴拖出房间,整个流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言息神情立马软和下来,变得柔软至极。
但还没等他唤出那声“哥哥”。
“您没有失忆对吧。”
萨尔伊斯仍停留在床尾,语气平静却是陈述句。
第53章 一切属于你
早在塔萨星系的刺杀发生过后, 萨尔伊斯便对整场刺杀的来龙去脉进行了细致到分毫的调查。
——墨菲林奇与索姆亚的暗中联系,让萨尔伊斯终于将视线转向了自己一直给予信任的这位左膀右臂身上。
来自墨菲的背叛刺痛了他。
无论对方抱着怎样必死的准备与牺牲的精神做出选择,在萨尔伊斯眼里, 违悖自己意志的行为都是明知故犯的背叛——何况他已经提前警告过对方。
这样的“忠诚”, 对萨尔伊斯来说是无用的东西。
他冷眼审视因他阴差阳错的安排,而沾上不同寻常关系的墨菲林奇与拉斐尔。
他以俯瞰的视角, 理性端详棋盘上盘互交错的无数条线。旁人眼里毫无规律的脉络, 在萨尔伊斯的视角里却条理分明, 各自有着一套自行其是的逻辑。
墨菲林奇与拉斐尔纠缠的线条进入他的视野以后, 便再也没有离开他的视线。
他给过拉斐尔生路。
若拉斐尔就此离开,也没什么不好。
可他偏偏要回来。
墨菲林奇与拉斐尔的光脑已经进入监视的范围内, 在殿下失踪后,萨尔伊斯便调用了他们的光脑使用记录。
【殿下……】
【埃希尔殿下。】
拉斐尔的声音。
【——拉斐尔?】
萨尔伊斯意外地听见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原来, 您真的没有失忆?】
拉斐尔的光脑画面里, 对面的墨镜从高挺鼻梁上滑落一点,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那双清丽无辜的眼睛微眨。
【抱歉呀。我刚想起来,我确实不认识你,你哪位?】
【所以呢?好像没有规定说,你们自顾自献上忠诚,我就必须待在你们安排的位置乖乖听你们的道理吧?】
【我本来就是个很无情的性格呢……】
“萨尔。”
熟悉的腔调与现实重合在一起, 他的殿下即使沦至任人宰割的地步, 垂下纤长蝶翼般的睫羽时,也宛如俯视臣民,“——我以为, 你早就知道了。”
萨尔伊斯垂在身侧的手指发颤,轻微而孱弱的, 蛛网上垂死挣扎的猎物一样。
人在越想要保持镇静时,身体越容易不受控制。双拳想要攥紧却酸软无力,就像被注射了镇静剂不能动弹的那个人是他。
他没有办法反驳这句话。
有关失忆的许多细节他没有询问过对方。包括为什么称呼他“哥哥”,为什么忘记一切还记得他,为什么有时像是连基本常识都忘了,有时又对屋里一切物品的使用谙熟于心。
“殿下,”仿佛触动大脑最后的保护机制,萨尔伊斯忽然冷静下来,脑海无比清明,思维无比清晰,“到了现在,您应该已经失去了伪装的必要。可看上去,您似乎并不惧怕我,也并不憎恨我。”
“我应该怕你,应该恨你?”
言息用眼睛淡淡微笑。
军靴踩过木地板发出一嗒一嗒声响,萨尔伊斯在床边停住,居高临下。
“在当下的情境面对一个可能失去理智且武力体力在你之上的雌虫,惧怕是人之常情。脱离当下的情境,您失去的一切由我亲手造成,憎恨也是人之常情。”
他眼眸无机质投注在言息脸上,没有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脆弱发抖的手指掩饰在白手套之下。
“那么很遗憾,”言息用颇为惋惜的口吻说,“我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您到底想要得到什么?”萨尔伊斯似乎不为所动。
“我想要得到萨尔的一切。”言息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仅仅如此?”萨尔伊斯情绪过分冷静,仿佛置身事外。
“话不能说得太轻松了。”言息轻轻叹气,有着天大的苦恼一样,“萨尔的一切都归你自己支配吗?不是吧?我想要你相信我,可是萨尔不会仅仅看到我——看到外物的萨尔就难以相信我了。”
他冷锐指出,“如果不是失忆,你会交付给我哪怕一丁点信任吗?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萨尔都自顾自认定,这一点简直让我伤心透了。”
萨尔伊斯安静听着,跟随他的话思考,铺天盖地的情绪与爱意暂时抽离到水面之上。
——他们已经到了不得不全凭理智、冷静解决这件事的地步。
如果他们还想把这段关系维持下去。
“我的一切?我把一切都交给殿下,我只是我。”萨尔伊斯理性设想这种情况。
“那只是自己的萨尔,能相信我吗?”言息眼睫扇动了几下,声音循循善诱。
“我会相信殿下。”萨尔伊斯没有迟疑,眼睛定在言息脸上,眸底深幽处沉淀着“我只是我”时才有的脆弱,“殿下是喜欢我的对吗?”
“我爱你。”言息毫不犹豫,“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如果你给予我的情感是‘爱’,那么我回馈给你的情感也应该称作‘爱’。”
这种假想,带给萨尔伊斯从未有过的、无比美好的想象。
“如果殿下移情别恋——不,也许殿下对我的感情没有变化,却同时对其他人抱有了好感,我不能阻止这种事的发生。因为‘我只是我’。”
最梦幻的时刻像坠入海的深处,无数患得患失的想法伴随幸福,宛如气泡咕噜噜冒出升腾。
“我为什么会对其他人动心?”言息眉眼浮现不解,“哥哥给我的爱不具有排他性吗?意思是哥哥会对除我以外的人动心?”
“……不会。”
“嗯,”言息满意地笑,眼睛弯起,嘴角上扬,“那我也不会。”
萨尔伊斯单膝跪上床沿,眼帘低垂,神情陷入不明的阴翳之中,“……哥哥是谁?”他几近轻声问,害怕惊动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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