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总想宰我祭天(37)
四人大轿被抬起,帐帘拉下,随着轿夫们的步伐左右摇曳,路珏平骑着高头大马,悠然驱着,向周围喝彩的人招呼,虽是少了仪仗,配合周围的声势,仿佛真正的迎亲队伍。
直到出了春风道,聒噪声才消停下来,轿子吱吱呀呀行过街道,七歪八拐停在了路府前。
“娘子,到了。”路珏平下马,掀开轿帘,乘着月光俯身,一手执扇背在身后,一手向前等待柔荑伸来。
夜色将那双眼映得更黑了,但终究不是他要的人,苍碧轻轻摇了摇头,赶走脑海中升起的不切实际的念想,拨开等待自己的手,走了出来:“别叫我娘子,我又不是姑娘。”
“好,如云。”路珏平从善如流。
路家是城中最大的医商,以开医馆知名,哪个人一辈子没些小痛小病的,行医的生意自然不会差,论财富谈不上首,论上前五也是轻而易举的,而陆家也昭然若揭地把财富显在了门面上。朱红色的大门足有青殷楼的三扇宽,牌匾上的字还烫了金,要不是门口守着的是寻常管家,苍碧简直要以为是进了哪座王府。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管家在门口等了一下午,忙迎上来,见了一身喜服的苍碧,脸色比春风道的姹紫嫣红还好看,“小祖宗,你怎么真把小倌给带回来了,银子呢?全花了?”
“如云已不是小倌了。”路珏平不悦道,“不就是三万两银子,算得了什么,挣个几年不就回来了。”
“少爷,您花三万两银子,买个小倌,你……”老管家看着少爷长大,也颇有几分长辈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往日里留恋风月场也就算了,这都带进家里来了,老爷夫人定不会允的,你还是快些把人送回去,把银子换回来罢。”
“换?你当如云是什么?他是我的人,岂是银子能衡量的。”路珏平面色完全沉了下了,拉过苍碧的手,挽进自己手弯,没理会苦大仇深的管家,兀自进了门。
可惜门里,也不太平。
苍碧谁也不识,又听了老管家那番话,自然知晓在此不受欢迎,抿着嘴一声不吭,只默默跟着,但他光是存在在路府,就已经招惹了偌大的一家子,擦身而过的小厮丫鬟们,无不投来不善的目光,走远后悉悉索索交头接耳,怎么看也不像在说好话。
“少爷,夫人在宗堂等您,让……如云姑、公……”一名与苍碧年纪相仿的丫鬟拦在路珏平面前,踟蹰半晌,叫姑娘横竖不能,叫公子,那风月场出来的小倌还穿着一身大红嫁衣,怎么能称得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干脆一带而过,“一同前去。”
“知道了。”路珏平不咸不淡地应道。
那丫鬟还不打算走,眼珠子转了半晌:“玲儿有句话,今日非说不可。”
“不必说了,少奶奶的位置轮不到你,想攀豪门,还是省省吧。”自家丫鬟那些伎俩路珏平看都看腻了,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我一会就过去。”
路珏平牵着苍碧,拐过抄手游廊,绕过大半个花园,停在自己厢房的花苑前。
花藤盖顶,直延伸至屋顶,鲜嫩的藤叶给院子罩了层惬意的绿顶,细粉小花含羞探头,似是窥看天下最美好的容颜。
从悠然花藤下缓步走过,路珏平停在奢华的红墙楼前:“这里就是我房间,你先好生歇着,一会我请我舅父来给你看看伤,他是城中最高明的医师,定不会让你的雪肌留下伤痕。”
“还有,除了我回来,别给任何人开门,更不要独自出来,明白了?”路珏平嘱咐完,等来苍碧柔顺地颔首,才踏出门槛,把房门合上,踟蹰片刻,还是落了锁。
夜色如水,仿佛从窗纸上蔓延进来,惹得苍碧微微哆嗦。
他把锁落上了……那与在青殷楼中又有何不同,不过从一间牢笼,换到了另一间,说得冠冕堂皇,赎了小倌回来,不为色又能为了什么,想来是那双黑眸过于真诚,又进退两难,就这么傻傻地被骗来了。
苍碧越想越膈应,戳了戳手腕上的黑镯子:“小黑,帮帮我。”
小黑没半点动静,倒是外面传来人声。
“玲儿姐,你说这如云到底什么来头呀?”
“这种仄逼阴沟里出来的糟粕东西,能有什么来头。”
“可少爷风流成性不是一两天了,从来都是一副游戏人间的样子,怎的这次就突然把人带进家里来了?”那姑娘夸张道,“三万两银子,加上次花掉的,就是三万五千两,这都能给几十来个贵族小姐做聘礼了。”
“谁知道那不要脸的用了什么风月场里的肮脏手段,狐媚子一只。”
外头丫鬟们的嗓音慢慢远了,苍碧轻声叹息,心中一软,若是路公子只是以钱财衡量他,那也就罢了,但若是真心……他是怎么也还不上的,还是找机会清楚地说明白,至于恩情,只能做牛做马来报了……
“小黑,这么多钱,我怎么还得上……”苍碧奄奄趴在桌案上,戳着黑镯子,“三万五千两啊……”
“三万五千两!”路老爷一拍桌案,怒然喝道,“你当路家的万贯家财是天上掉下来的!就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小倌,你花了三万五千两,还把人带到家里来了,你让我以后面子往哪摆!”
“如云怎么不男不女了,他不过命途多舛,被迫入了青殷楼,爹,您不能怎么糟践他!”路珏平一点不示弱。
“跪下!”路老爷扬手就把桌案上的茶盏扫到地上,“我养你那么大,就是让你去窑子里快活的?今天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给我好好赔罪,明儿个就把人赶回去,我路家容不下不干不净的东西!”
路珏平岿然而立,一点不比老子气势弱:“我不过追寻所爱之人,何错之有!”
第59章 纨绔公子与绝色小倌 十一
“你!”还好路老爷身体健朗,不然早被气得背过气了,咬牙切齿地抄起手杖,一杖砸在路珏平背上,“我让你不学好,让你不学好!”
路珏平闷声受下一记,他受得住,娘心可受不住,陆夫人抢上前来,拦在丈夫跟前:“你干什么啊!珏平是陆家的独苗,你怎么下得去手!”
路老爷一怒之下摔了手杖,跌坐回椅中:“都是被你惯的!今儿个带个小倌回来,明儿个指不定把整个春风道都搬回来了。”
“我只要如云。”路珏平俨然一副纨绔子弟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其他的,谁也不要!”
“珏平,别再说了。”陆夫人好言相劝,“听娘的话,明早就把人送回去,我们这路家家大业大,怎么能让春风道里的进门呢,再说,就算不说他身世,一个男人,怎么给你生儿育女。”
“要生儿育女,你们自个儿再生,我就是要如云!”
“珏平!”这下连陆夫人都提高了嗓门。
“娘!”路珏平唤得更大声,“我便是要他,只要他!娘,您从小宠爱我,为何不能爱屋及乌呢!”
这乌路家两老着实爱不下手,路老爷喝道:“来人,把那小倌给我绑起来,遣回春风道去!”
两名家丁点头行礼,立时要去架人,路珏平挡在门口:“谁敢动他!”
“你反了!”路老爷怒极,抄起令一碗茶盏,朝路珏平兜头砸了过去。
茶盏杯盖分离,泼了大半热茶出来,全洒在路珏平貌比潘安的俊脸上,几乎是同一时间,瓷盏撞到眉宇间,嘭一声脆响,带起一丝鲜血,砸在了地上,碎成一地狼藉。
“珏平!”陆夫人像踩了炭火,踮到儿子身前,用帕子擦拭着流下的茶水,回头气愤道,“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哟!要撒气,朝那狐狸精去,怎么对起亲儿子来了,阿四,快!快去请舅老爷过来!”
“想明白了没!”路老爷瞥了眼儿子,隐藏住浮上面颊的心痛,“想明白了就听我的,否则,你一并滚出路家!”
“想明白了。”
路珏平随手抹了抹满脸茶水,还不等陆夫人放下心,断然说道:“你们容不下如云,我便与他一道走,浪迹天涯,只要与他一道,何处不是家。”
坐了一下午,等来的却是儿子决绝的反叛,路老爷气得浑身发颤:“走!走了就别再回来!”
路珏平二话不说,果真扭头走了。
这头苍碧心里也不好受,打开窗愁绪万千地仰望,藤叶间露出缺了一角的弦月,风过,掩没月影,他垂下头,只见游廊尽头,一道潇洒的身影快步走来,立时把方才斟酌了半天的话又过了一遍。
大门打开,他正要开口,路珏平便牵起他的手抢先道:“我们走。”
“去哪?”苍碧一头雾水。
“离家出走。”路珏平领着他出了屋子。
刚走到院里,玲儿就带着另两个丫鬟围了上来:“少爷,老爷夫人说了,您需得好好呆在房中,哪也不许去。”
紧接着,两名家丁赶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定:“少爷,老爷吩咐,今晚必须把小倌送回去。”
“如云姑、公子,得罪了。”其中一名家丁抄手过来,嘴角勾着一抹猥琐的弧度,显然是想乘机吃豆腐,瞄准的也是绵软的腰际。
“滚!”路珏平当即大怒,一脚踹在家丁胸口,回腿一勾,把还有一人也扫在了地上。
“少爷,您不能这样。”这次开口的是另一个丫鬟,倒是对路珏平没有非分之想,一双娇俏地眼探着苍碧,不时挑起两下,“您看,既然人已经从风月场里出来了,不如把他送到别处去,一来也算了了您心事,又省去老爷夫人烦心。”
“翠儿,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撺掇少爷金屋藏娇么!”玲儿喝道。
“玲儿姐,我哪敢呀,只是……”
“都给我闭嘴!”路珏平敛眉怒目,“别打路家主意,更别打如云主意。”
路少爷向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这一横眉瞪眼,着实把丫鬟们都吓着了,缩着退后,再不敢多言。
苍碧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喝吓得缩了缩肩膀,不敢吱声,低头地跟着路珏平走。
“对不住,吓着你了?”路珏平突然开口,语调已恢复往常,还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我不是凶你。”
“我知道。”苍碧颔首,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打破窘迫,两人快到路府门口,路过院落。
陆夫人提着裙摆,匆匆从里头赶出来,见了苍碧,指着他鼻子就骂:“你个狐狸精,使了什么妖术迷惑我珏平,珏平,你看清楚了,风月场上的人怎么会有真心,他处心积虑为的是路家的万贯家财,莫被骗了去啊!”
“娘,有没有真心,我自然清楚。”路珏平停下脚步,向着母亲深深一揖,“孩儿不孝,无法相伴身侧,还望母亲见谅,若有朝一日,你们愿意接纳如云,我自会归来。”
路夫人愁得团团转,怎么都劝不住,只得一把扯过三七:“好生看着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