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总想宰我祭天(52)
“大将尘埃落定后方才离开,何来其战不顾?”斥候怒目反驳。
“离开?我看是打怕了,莫不是逃了吧。”一名卒高长声道
“别血口喷人,毁我大将英明!”
“你们这帮狗腿子也该看明白了吧,李琦英名个屁,不就是个为了娈童,弃置兵士的龌龊东西。”
两方士卒争执不下,怒骂不断,不知是谁一拳挥在自己人面上,一时犹如往热油里滴了冷水,炸了个七上八下,众人拳脚相向,毫无军士气魄地乱斗起来。以斥候为首的一派,多少秉持了李琦的方略,面对自己人,显少人还手,只抬手阻挡,人又不多,很快落了下风。
营帐前一士卒大喊,终于制止了这场无畏之争:“大将、副将回来了!”
曹飞虎背苍碧下马:“军医,快!”
斥候挤开人群,拎着军医抢上去,帮着曹飞虎架起昏迷的苍碧,驱赶众人,辟出一条道,刘柏脚不点地跟在后面,一脸担心。
“怎么回事?”斥候边走边问。
刘柏拖着背后小了一半的麻袋,哭着回道:“都是我的错,大将来村里找我,被伏击的胡人偷袭了。”
“村里怎么还有胡人?”曹飞虎问。
刘柏:“我不知道……”
旅长目光亮起,狡黠一笑,长刀带鞘探出,横在刘柏身前:“站住!定是你把胡人引来的。”
“我没有,我要是知道胡人在村里,哪还会去送死。”刘柏道。
“把人带下去!好好审问!”旅长高喝。两名士卒立时将刘柏双手架起,往一边拖拉。
“住手!”
“住手……”
曹飞虎与苍碧同时出声,后者虚弱的声音被前者的雄厚淹没,曹飞虎不再说话,却听苍碧低喘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开口:“我来审,刘柏,你是清白的,我信你。”
刘柏眼中含着泪花,重重点头。
军机帐中,苍碧在曹飞虎的搀扶下,坐在将位。军医裁开戎装背部,深可见骨的刀伤展露出来,黑稠的血粘着砂石土灰,肮脏狰狞。
刘柏跪在帐正中,仰头注视苍碧因疼痛而拧成一团的脸,双手紧紧握拳,拄在地上。
军医细细给苍碧上药,曹飞虎在一旁一手惦着盆热开水,一手交接置换下的染血白布。一众将士冷言旁观,一人道:“师将该不会是为了护这娈童伤的吧,那可真是污了我中原国大军的脸。”
“刘柏不是娈童。”背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苍碧冷汗涔涔,眼前问题连篇,只能强行压下在脑中乱窜的莫名其妙的记忆,闭眼咬牙,片刻后,粗略包扎完,他朝军医挥手,“他的手伤了,快治治。”
军医给刘柏包扎结上血痂的手心,刘柏抿嘴忍痛。
周遭将士蠢蠢欲动,几乎将他试做苍碧心头肉,似乎只要毁了他,就能让苍碧难堪。
“刘柏,你昨夜为何去望阳村?”苍碧问。
刘柏解下身后暗血干涸的麻袋,在逃亡中,袋里的东西散了大半,总还算剩下些,他解开袋子,里面是几块沾满血块的生肉:“兵大哥们抱怨伙食太差,很久没吃到肉了,我就想着,村里应是还有猪牛,便想弄些过来,可惜带不了多少,牛也跑了……”
苍碧松了口气:“你们还有何要问的?”
旅长:“望阳村里怎么会有胡兵,是不是你去通风报信的?”
“这里离村子快有上百里,我一路跑过去,一刻都没敢休息,天亮了才赶到,根本没见什么胡兵。”刘柏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在那的,不然借我胆子,也不敢去啊!”
胡兵驻地据此近千里,今日对战的巡逻队,也距近两三百里,就算与他们通报,加之前往村落以及布阵所需时间,除非快马加鞭,且是御马好手,否则绝无可能赶得上。
旅长心有不甘,叫了与他同帐的几名士卒过来一一问过,确有抱怨过此事,只能放下这由头,转而从那袋血肉中挑刺。
他拔出长刀,翻了半天肉块,后边士卒窃窃私语,低声盘算,怎么把这几块肉据为己有。
“不对!”旅长道,“这是猪肉,可这刀痕不对,哪有人这么杀猪的,这分明是砍人的刀法。”
碎肉上,伤痕干净利落,却不按体块分布,心口肉附近的位置,有个明显的血洞,显是被一击命中心脏。
“你怎么杀的猪?用什么杀的?”
“我阿爸没教过杀猪,我看你们杀人都往心口捅,就想着可能差不多,没想到才一刀,那猪就不行了。”刘柏摸索着裤筒,掏出匕首放在身前,“用这个杀的。”
旅长:“小破孩一个,哪来的匕首,定是军中偷盗的!”
不等刘柏辩解,苍碧抢先开口:“这匕首,他来时那天就带着了,是牧民常备防身之物,绝不是偷盗所得。”
刘柏重重点头:“这是我阿爸给我的!”
旅长还欲说什么,苍碧低喝:“够了,事情弄清楚了,我最后一次重声,刘柏不是娈童,谁也不许污蔑寻衅。我知道你们对我诸多不满,但大敌在前,无谓的内讧实属不智,待回京后,我会向陛下请示,请求封赏所有士卒,现下就安心守营罢。”
众将士没讨到便宜,不屑散去,几名士卒趁此带走猪肉,待帐中只余下己方人了,苍碧才长出一口气,垮下肩膀:“他的手,不严重吧?”
“不严重。”军医道,“大将,不是我说你,你这般帮衬这孩子,先前又如此打压士卒,难免引人不忿。还为了他,伤成这般,实在不是一介守国将领该做的事。”
刘柏依旧跪着,垂着脑袋,咬唇道:“都是我的错……”
“刘柏,你起来。”苍碧疲惫地一手支着额角,环视帐中了了几人,“士卒欺凌百姓,我制止。敌军来犯,我迎战,待得战毕,方敢离场。刘柏是军中的一员,无故离营,我自该寻他归来,只是不巧被匈奴伏击。审问刘柏,他虽有过错,但念其是为军士着想,也不算违反重纪,自然不予责罚。我错了吗?”
“还是我该冷血不顾一切,让百姓受欺侮,放任离散的士卒,任凭军中人行事,做一切他们认为有利于士气的粗狂事?”
“大将,你没错。”曹飞虎道。
“大将,你错了。”军医道,“战场是拼性命的地方,不是讲究仁义道德的,有些事必须有所取舍,你保护百姓,秉持中原国仁慈之道,是谓善,但你为了独独一个孩子,将自己置身险地,让数千军士面临失首的风险,是谓恶。”
苍碧无言以对,帐中静可闻落针,许久后,他才缓缓道:“你说的不错,我未顾全大局,但我做不到……”
军医也知眼前的大将不适这刀光剑影的战场,是个性情中人,不欲再劝,扭头离开。斥候看了看刘柏,也走了。
“阿琦,你没错。”曹飞虎信誓旦旦道,“人命关天,要是我,也先救人!”
苍碧无力地点头:“飞虎,你有能力救下所有人,我没有,我不懂战争,更不懂人心……”
第84章 诡诈细作与惨淡师将 十二
雷雨冲刷不走潜藏的晦暗,更没有送来雨后的凉爽,乌云散尽,天候越来越热,苍绿草原失了水分,泛起一圈土黄色,猛烈的日头高挂苍穹,炙烤大地。
营帐帷布厚实沉闷,一丝风都透不进来,苍碧后背被包裹了厚厚一层纱布,闷得气都透不过来,好些天过去,疼痛好不容易缓了些,却被汗一渗,更不堪忍受。他脱了外衫,还是没能缓解分毫,凌乱穿着件单薄的中衣,掀开帷帐。
营中各处背阴下,坐满了乘凉的士兵,不远处,刘柏正笑嘻嘻地听同帐几人侃大山,见苍碧出门,悄声道:“大将来了,我得去伺候他,不然又要不好过了。”
士卒们被几块猪肉收买,加之刘柏会讨人欢欣,没怎么给他难看脸色,哄笑着赶人等看好戏。
刘柏屁颠颠跑上来:“大将,外面日头毒辣,您怎么出来了?”
“里头闷得不得了。”苍碧把衣襟拉开些,仍不觉舒爽,看士卒们个个袒胸露乳,干脆一扯衣领,把中衣敞开,如玉般的肌肤显露出来,横亘着几条苍白绷带,与众将士被晒黑的肤色格格不入。
一士卒瞥见,撞了撞身边人,众人一一传道,不多时,周围一圈人都把视线转了过来。
“欸,你别说,咱师将还真有底子,那皮肤,比姑娘还嫩,难怪人家老副将都把持不住。”
“啧,蒙上脸,本大爷绝对下得了手!”
苍碧没注意这些,耷拉着脑袋,席地一座:“没人欺负你吧?”
“没。”刘柏脸色黑了下来,站到苍碧正前方,蹲下,挡住射来地视线,伸出双手。
苍碧一脸茫然:“怎么了?”
刘柏把他衣衫拉上,衣襟交叠,整整齐齐地系好腰带,再将衣领整好:“没怎么,外头砂砾多,小心沾了伤口。”
如墨般的深沉眼瞳灼灼直视,让苍碧晃了眼,经久前的记忆忽的涌上脑海。
逍遥界处于三界夹缝,阳连天神界,阴接幽冥界,三界之事都与之无关,然三界巨大变动却多少会波及此处。
龙神捣翻了幽冥地火,熊熊火焰蔓过大半片交界处的曼珠沙华,遥遥望去,惹眼红艳,分不清是花是火。逍遥界也因此糟了灾,从来不足为道的寡淡气温骤涨,天被染成橙黄色,仿佛永无终结的余晖。
连云阁大门前,三个脑袋,从高至低,连成一排。苍碧一袭宽袖白绡衣,像坠入尘世的薄雪,脸被天色映出几分润色,坐在门槛上,两手拄着脑袋,与靠着他的城旌与爰爰发出长叹:“热——”
城旌实在耐不住,猝然起身,怒喝一声,三两下掀了衣衫、长裤,只留一条粗大的棕条纹裤衩,爰爰两眼放光,扑倒健硕无比的麦色腹肌上,毫不避讳地拿小脸蛋往上蹭:“好壮!”
苍碧哭笑不得,两人粘着,岂不是更热,也不知幽冥大火何时能消退。天候热得行人都躲回家中,长街上廖无人烟,左右没其他视线了,他干脆抛了端好的美人形象,就地一趟,横在门口,拎起白绡衣襟,扯动着扇风,扇了半天,也不见成效,又烦躁地拉开衣领。
“又白又嫩!”爰爰红彤彤的眼忽闪着,改而扑上来,伸开的手停在半空,却没法更近一步。
连云不知何时站在苍碧身后,面无表情地拎住爰爰后领,把他甩给城旌:“碍着生意了。”
“哪有生意?”城旌顶着大脑袋东张西望,也不见半个行人驻足停留。
苍碧抬头一看,只见连云眉宇微敛,显是不高兴了,便摆手朝城旌道:“老板说有生意,自是有生意了,走走走,别妨害我们。”
城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爰爰伸出舌尖做了个鬼脸,拉着城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