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56)
嗯?贺海楼侧头朝耳旁的手机看去,碰他另一侧耳朵的人兔子一样缩回脑袋,他没有搭理,发现这款手机并不是自己那一只手机后,对接电话的林方说:“没错。”
“贺少今天真早,”电话那头的林方笑着寒暄了一句,就直奔正题说,“顾少昨天刚刚回了我的电话说回来了,但是不知道现在起来了没有,要不我试着给贺少转接一下电话?”
这个回答跟前几次简直截然不同啊!贺海楼顿时一愣,先看了眼时间,才早上六点半,确实太早了点。他说:“顾少已经回来了?那倒不急在一时……”
“顾少作息稳定,这个时间应该起来了,只是很少有人这么早打电话……”林方故意顿了一下,把自己的好卖了出去,才接着往下说,“不过既然是贺少打来的,我怎么样也要帮贺少试试,顾少之前也特意问了问贺少呢。”
坏心情-1,贺海楼直起脖子左右转了转,脸上带了点笑意,难得客气地说:“麻烦你了。”
林方连连谦虚,按了手机上的一个设定键,通话就转移出去了。
贺海楼坐正身子,等着电话再次被接起来。
刚刚几句话的时间里,那只之前缩回去的脑袋似乎做好了心里建设,一只手又战战兢兢地搭在贺海楼的肩膀上,这小心翼翼的程度,不像是在调情,倒如同动物园里去摸老虎屁股一样恐惧不安了。
贺海楼撩起眼皮斜了对方一眼,也没说什么。
这时候,电话被接起来,顾沉舟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贺少?”
坏心情再-1,贺海楼的声音轻快起来:“顾少,许久不见啊。”
“这几天我没有在家里。”顾沉舟的声音平静里夹杂着轻微的放松跟随意,贺海楼仔细听着,除了对方的声音外,还有明显的鸟叫和一点点泊泊的……水声?
他现在在哪里?贺海楼想着,话也没有停下:“顾少是去哪里忙了?这几天都没有人联系得到顾少……”当然卫祥锦能不能联系得到,贺海楼是一点都不想知道。
“其实没有去哪里,就是想休息两天。”顾沉舟似乎知道贺海楼心头所想,很爽快地说出来,“我现在在天香山庄。”
好心情+1,贺海楼不去管蜗牛一样摸到自己胸膛的手掌,对顾沉舟说:“是上次给顾二少办生日宴会的地方?顾少还真是会享受,对我们是一点口风都不露啊。”
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抱着长痛短痛都要痛,长痛不如短痛的心态,手的主人一咬牙闭着眼睛朝贺海楼脸上压去,贺海楼不紧不慢地转了转脖子,对方的脑袋就直接撞到沙发上。接着咚的一声闷响,本来都若无其事站起来的贺海楼一下子侧了侧目——这是在接吻还是要头槌?
“你们的事情完了。”贺海楼拿开手机,朝对方说了一句,就继续将手机按回耳朵,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这里的动静,反正电话那头的声音和之前没什么差别,甚至话里的轻松意味还更鲜明了一些:“贺少这真是冤枉我啊,我现在不是告诉贺少了吗?”
这话的意思是……贺海楼心头一动,好心情开始蠢蠢欲动:“顾少不介意我过去叨扰叨扰吧?”
“求之不得。”顾沉舟笑道,“我还会在这里住个两三天,贺少想过来的话,过夜也可以,对了,你家里的那只猴子也可以带上来,这里反正有的是地方。”
好心情+MAX!
“行,我现在就过去。”贺海楼说完就挂了电话,很愉快地对沙发上的人丢了一句“钱都在这间房子里,你们自己分吧。”就穿好衣服,转身离开。
由于上一次在这里举行的生日宴会时,时间是在晚上,来参加宴会的大多数人除了被侍者引进大厅外,没有也无法看见山庄的全貌,因此这座半年前才完全建成的山庄严格来说,并不曾真正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贺海楼带着他那只猴子驱车到达天香山顶的时候,朝阳正吹散叶尖的最后一颗露珠。
他将车子靠着竖立在悬崖边的栏杆上停下,从车后座抓住猴子的脖子将其揪出来,刚往山庄的大门口走了几步,就见穿着薄线衫和运动裤,踩着木拖鞋的顾沉舟从山庄里头走出来:“贺少。”
贺海楼还是第一次看见顾沉舟穿得这么随便,他觉得对方瞬间年轻了好几岁——就像大学还没有毕业那样。
毫无疑问,有人拿着一根羽毛轻轻地挠了贺海楼的心口一下。他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太热切赤裸,轻咳一声说:“顾少。”他跟着顾沉舟走了几步,发现对方的脚步很轻,木拖鞋踩在石头板上,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又把目光移到四周——上一次来的时候,他并不关注顾沉舟,也无所谓这栋山庄,之所以会来不过是圈子里的习惯罢了——这是一栋并不特别精致,但和周围的环境融合得非常好的木制房屋。
树干笔挺,枝叶繁茂的树木错落地种在山庄外头,巧妙地从各个方向遮掩住山庄的外墙,但树与树的间距又不至于小到影响主人的视线。
他们走上木台阶,推门后先看见的是一个能容纳近百人聚会的宽敞大厅。这个大厅的材质和外头一样,墙壁与地板都由木头铺成,家具也是竹木居多,根本没有上一次贺海楼参加生日宴会时所看见的奢华景象。
顾沉舟带着贺海楼离开客厅。长长的木走廊里,贺海楼朝落地窗外一望,看见大概十多平米那样大的一个范围内,一道溪流自碎石上泊泊流淌,在溪流旁放有石桌石凳,石桌上摆着围棋盘,上面散落着黑白子,组成一局残局。在石桌下方几步,一个小小的烧水火炉就搁在溪边,旁边还起了一个不高的石台,石台上零散地摆放着荷叶形的茶壶和茶杯,其中一个放在最外边的茶杯里,还残留着一点澄清的茶液。
刚才讲电话的时候,顾沉舟就是站在这里?
贺海楼心里这样想着,目光又移到石桌旁的那棵大树上,这是一株高大茂密的榕树,枝叶如伞,气根如须,举开双手牢牢将地上的石桌护入怀中。
“这里平常没什么人上来吧?”贺海楼问。
“基本上没有。”顾沉舟说,“贺少是我这几天见的第二个人。”
贺海楼问:“那一个是?”
顾沉舟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显而易见,就是刚刚接了贺海楼的电话,一直负责给顾沉舟处理事务的林方。
“这地方不错,非常清静。”贺海楼也没有追根究底,只跟顾沉舟继续之前的话题。
“所以到了晚上,我总觉得会蹿出什么东西来。”顾沉舟回答,又指着落地窗外的庭院说,“我们出去坐坐?”
贺海楼应了一声,跟着顾沉舟一起出去,一边走一边想着顾沉舟刚才的话,总觉得对方似乎话里有话——晚上会蹿出来的东西,小偷、野兽……鬼?
最后一个字让贺海楼的脸色古怪了一下。
应该不止于吧?他想道,顾沉舟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这个吧……
红泥小炉烧火,荷叶壶中泡茶。
顾沉舟和贺海楼盘膝坐在溪水边,用从庭院的石井中——这个居然不是摆设用的!贺海楼看着顾沉舟动手摇水上来的时候眼睛差点掉下来——打起来的水泡茶。本来一直被贺海楼掐着脖子呼吸困难的猴子也终于得到了自由,他被顾沉舟拴在树下,由于身上的链子并不断,它还能在一定高度的树枝里上蹿下跳,跟几只落下来的小鸟和住在树上的松鼠交流感情。
坐在石台旁边的顾沉舟和贺海楼一反常态,并没有字字深意——或者今天的顾沉舟说话很随便,连带着贺海楼在暖阳的照射下,神情也懒洋洋地趋于萎靡了——一个晚上没睡,他还累着呢!
“顾少怎么突然来这里度假了?”贺海楼打了一个哈欠,早上的阳光越舒服,他就越困倦,再加上不时来一阵凉风,这天气未免也太适合睡觉了。
“修身养性。”顾沉舟慢悠悠地泡着茶,“贺少是三年前到京城的,大概不知道,我一般每隔两三个月,都会去山上旅游或小住一段时间。”
“那上次?”贺海楼说的是他们的第一次野外运动。
“那次也算,不过之前更倾向旅游而不是运动。”顾沉舟解释,上次的远足野营符合他的习惯,但邀请贺海楼一起出去的目的当然不仅仅这样,更多的还是为他了解贺海楼这个人而做的决定。
贺海楼嗯了一声,眯眼对着前方的森林发了一会儿呆,才找回自己的思维,说:“就是为了休息?”
“就是为了休息。”顾沉舟很肯定地回答。
贺海楼笑道:“顾少觉得哪点累了?喝酒,吃饭?大家一起赛车唱歌,或者其他一些什么?”
顾沉舟淡淡一笑,拿起杯盖撇去上端茶末。然后提起茶壶,倒一杯给贺海楼:“贺少尝尝,普洱茶。”
贺海楼接过了喝一杯,又打了一个哈欠,目光还是盯着天边的太阳——眼睛里的轻微刺痛有助于他保持清醒,就是泪水太多了……他稍稍闭一下眼,缓解眼睛因强光而产生的刺疼干,然后,他的眼皮就有一点睁不开了……
顾沉舟跟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正想说话,就见坐在他旁边的贺海楼向右侧一倒,脑袋正好敲在他的肩膀上!
足足几十斤的重量一下子敲下来,平常再练过也没有用,顾沉舟手里的茶一下子全洒到石台上,他转头去看贺海楼,发现对方整个人都迷糊了,就支着身子愣愣地看着他。
累了?醉了?
顾沉舟看着对方眼底的青黑,想着对方平常的玩法,心道再这样下去他早晚把自己玩死掉——就他现在这个状态,能安全地把车开上来简直不可思议了。
“贺少?”顾沉舟出声,同时抓住对方的胳膊,将其有些摇晃的身子扶稳。
贺海楼含混地应了一声,眼睛都要闭起来了。
应该是困的,说不定还刚刚喝完酒。
“我带你去休息。”顾沉舟稍一用力,就把坐在地上的人拉起来,扶着对方往客房走去。
贺海楼乖乖地跟着顾沉舟前行,同时脑袋一点一点地向下掉,最后几乎整个人都靠到了对方身上……
这一场休息短暂又悠长。
贺海楼中途醒过来一次,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围的墙壁不是他专门用来玩SM那间房子的红色,也不是他平常住的那间的黑色,而是原木色。身上盖着的被子没套被套,就是单纯的白色,似乎刚刚晒过太阳,蓬松又暖和;再转头从窗户向外看去,屋外的景色也不再是一层不变的栋栋高楼,而是高矮错落的树木,闭合的玻璃窗外,还停了一只大昆虫……
贺海楼翻了个身,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