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215)
他们的来意很简单——乐渊病情恶化。
这是理所当然的情况,越行锋想要的就是这一点,于是更加奋力挣扎。
站在最前边的乐渊的贴身影卫,他抽出长剑架在越行锋颈侧:“你这个庸医,竟敢谋害太子殿下!”
说实在的,利器架脖子这回事对越行锋而言是再无聊不过的一件事,心中没有半点恐惧,只有数十种脱身反击的法子,然而即使是手痒难耐,也得佯作示弱的姿态。
身体做作地颤抖,越行锋貌似脸色煞白:“冤枉啊!草民是真心想救太子殿下!昨日的药房并无差错,太子定会在两日内转醒!信我!”
“转醒?如今太子殿下气若游丝,御医说、御医说……总而言之,你们二人定要被凌迟处死!”影卫说得决绝,自然没瞧见某人憋笑的窘态。
“什么?凌迟!”越行锋作出晕厥状,恰好跌在柴石州身上,拿他当了一回肉垫,“要相信小的,太子殿下目前的状况只是暂时的。只要再过一天,只要一天,他就能醒了!”
“一派胡言!来人,把他二人押入暗牢!”那影卫像是统领,一挥手即刻有数名小弟一拥而上,将努力挣扎的越行锋二人从偏殿中给拖了出去。
挣扎的姿势有点丑陋,但并不妨碍越行锋与柴石州相互颔首示意。
被拖的一路上,越行锋十分尽责,一个劲地高喊:“再给我一天时间!就一天啊!”
混乱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句“等死吧你”,越行锋才心安理得地消停下去。
*
关押其二人的牢房,果真不是过去的天牢,而是宫中的另外一处,连柴石州都不曾知晓。
看越行锋演得那么投入,柴石州也无打断的意思,静静等他演完“紧握铁栅高喊冤”的狗血戏码,才慢悠悠地开口:“行了,不歇会儿?”
本想着戏还没做足,但越行锋实在感觉口渴,于是暂时窝去一边歇着。
据柴石州的观察,此处暗牢比原来那处牢固许多,连看守的狱卒亦非等闲之辈,尚且不知里里外外埋伏多少人,若贸然行动去救沈翌,只怕胜败难测。
瞥见越行锋一派闲适,柴石州不解:“此处高手遍布,你当是看见了,现在该是如何?”
越行锋正闭目养神,听他说得焦急,只得睁开一道眼缝,招手让他坐近些。
柴石州勉为其难地坐过去,手里便多出一样东西。低头一看,是一颗药丸。
牢房外还有狱卒往来,待脚步声远了,越行锋摸出一颗同样的药丸,想也不想地就咽下去,然后看着柴石州:“你最好也吃下去,龟息功那些是顶不住的。”
柴石州三思片刻,亦是将药丸咽下,之后才问:“你打算怎么做?”
越行锋从袖口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竹筒,一面对他笑道:“想不到你还挺信我,就不怕我给你的是一颗毒药,让一命呜唿死在狱中?”
“你没这么无聊。”柴石州盯着竹筒,并未发觉有何异样,越行锋拿它的手势,也不像是拿着毒药,看起来十分随意,“到底怎么做?”
“很简单,你做也行。”越行锋知道他没这种闲情逸致,只好自己起身走去铁栅那头,拔去竹筒的软木塞,在底部一弹,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便投入甬道拐角处的灯台。
一抹青烟腾起,转瞬消散,烛火恢复如常。
渐渐地,暗牢之中弥漫着一股奇异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柴石州嗅到这种气味,便知不妥,想起刚才吞下的那枚药丸,估计是解药没错。但是,这股香气如此明显,是要所有人察觉么?
拐角处拖出一道长长人影,柴石州下意识退步:“接下来该做什么?”
“等。”越行锋就说了一个字,然后窝去角落,眼看就要睡了。
“你以为他们的嗅觉有问题?如此浓厚香气,他们会察觉不出?”柴石州眼角瞄向那位闲逛的狱卒,发觉他面色如常,似乎没有察觉什么,“难道他们闻不到?”
“是,能闻到那股味道,说明我们没中毒。”越行锋说着就打了一个哈欠。
不难猜度,这定是花冬青暗中交予的东西,普天之下也只有花家能把毒药做到这个地步,就像是乐渊身上的那种,若是无人戳穿,根本不会有人怀疑是毒。
想到暗牢里横七竖八的画面,柴石州道:“他们一旦倒下,我们还有活路?”
越行锋懒洋洋道:“柴大公子,安心吧,他们不会倒的。你就不能坐下睡一会儿?现在天还亮着,你就不能忍到晚上么?”感觉有点烦,越行锋索性全都说了,“他们是高手,药性会慢一些,你盯着也没用。”
柴石州并非是盯着,而是对花家的毒药暗暗称奇,一时恍神,眼珠子定住了而已。
仅仅一个昼夜,柴石州便见识到花家的两种毒药,不由为花家、也为自己觉得可惜。感叹天下间若有人得了花家,那么兵不血刃直取天下,只是时日问题。
然而想到这个方面,柴石州也觉得庆幸,正是花家没有野心,否则天下大乱。
入夜便是一战,柴石州随后也倚去一旁,浅浅睡了去。
*
黄昏时分,送饭的狱卒来了,越行锋再度展现了自身的惊人演技,还让那狱卒给踹了一觉,显得十分可怜。
从那狱卒的咒骂声中,两人得到一个消息:乐渊一息尚存,命在旦夕。
越行锋二人显然对这件事毫不关心,他们在意的只有那狱卒的脚步,越来越缓慢的脚步。
甬道中时而传来咳嗽的声音,再看巡视狱卒一脸病容……药性发作了。
天色逐渐暗去,狱卒全是病歪歪的模样,已有不少人歪在墙边休息。
柴石州不禁叹了一句:“不知这是什么药,改日定要向花冬青讨教一番。”
这是……虫药。当然,越行锋没有说出口。无论如何,柴石州仍忠于大崇,仍是朝廷中人,若随随便便让他知道花家与北狄之间有这种往来,花家准得倒霉。
越行锋应他:“别想太多,除非你入赘花家。不过很可惜,唯一的名额给我占了。”
柴石州懒得理他,随即一掌噼开牢门,半死不活的狱卒见了,想要提剑阻止……
可惜啊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第238章 走为上策
毕竟是备用的暗牢,在格局分布上没有太多弯弯绕绕,找人还算容易。
越行锋二人跨过那些横七竖八满眼怨念的狱卒,拐下一层石阶,便找到一间封闭的铁牢。
拉开牢门上的小窗一看,里边倒着一个人,手脚皆缚着铁镣,披头散发,污垢满面,几乎烂成一堆布条的衣物,时而冒出血痕……总而言之,认不清样貌。
他是沈翌?越行锋尚在犹豫,柴石州已一脚踹裂门上的铁锁,倏忽一阵风,闯入门去。
就像越行锋无论如何都能认出沈翎,柴石州对沈翌也是一样。
柴石州的动作看似迅速,然每一分力道都使得恰到好处,将浑身是血的沈翌从肮脏的石地捞在怀里,手指轻轻地拨开散了满面的乱发。那动作像是怕扰了一池涟漪,丝毫不在乎时光流逝,慢慢将他的发丝拢去一侧,现出一张苍白的脸。
这个动作,越行锋看了即愣在门前。当时在天牢里发现沈翎之时,他的动作与柴石州无异,他记得抱了沈翎好一会儿,他才渐渐转醒,而后一个劲地掩饰一身伤痕。
此时的沈翌比那时的沈翎好不了多少,亦是遍体鳞伤。也难怪帝君要将他囚禁在此,若是在过去那地方,狱卒大多是他的旧部,以一个叛国罪人的身份来说,他吃不了多少苦头。
沈翌孤零零地重伤于此,然仅是脸色苍白,气息起伏还算平稳,内伤应是比沈翎轻了许多。
当然,这要得益于他二十余载的功夫底子,否则他在此地无人照应,恐怕熬不到现在。
越行锋依旧站在门前看着,柴石州的动作显然比他要收敛许多,始终只是抱着、看着。
这一抱就是两盏茶的时间,越行锋回头朝甬道一瞧,对里边道:“喂,该走了,要看抱回去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