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试金楼的耄耋先生。”说着他看向郁白,言辞闪烁,“这位公子若是同您一起的,不妨也同去。”
郁白岂会看不出他言辞中的犹豫,当即笑道:“既然只邀请我家庄主一人,我等候在外即刻。”
——那“我家庄主”几个字端的是咬牙切齿,赵钧却听得浑身熨帖。
灰蓝衣帽松了口气:“公子是贵客,请收下这张金票券,若是拍卖会上有什么喜欢的,万万不要客气。”
赵钧还想说什么,郁白便潇洒地拱手离开了,那只没良心的雪球儿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养了自己三年的主人,颠颠地投入了郁白的怀抱。
守门人犹疑地望着乌云离开的方向:“呃,这只猫儿是……”
“是我带来的灵兽,名字叫乌云。”赵钧应对自如,脸皮厚得像城墙,“您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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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传,试金楼内藏有重宝,率先寻到宝物之人,可随自己心意挑选试金楼中任何一物带走。多年来,无数人慕名而来,却无一不铩羽而归,经过几十次的搜寻,那传说中的重宝却仍是明珠蒙尘。
试金楼七层,一至六层皆对外开放,每一层又有二十四间房间分门别类,列为剑术、刀法、毒术、暗器、文字谜面等百种名称,外蒙软纱,内藏线索。每逢酉时三刻,拍卖会在一楼大厅拉开序幕,持续到三十六件珍品全数售尽方才结束。
至于那众人口耳相传的重宝是何物……却是无人得知。
灰衣人来此试金楼,也是为了寻那件重宝吗?若是以他的资质能力都无法寻得,那此事的真实程度确实有待商榷;然而反过来细想,以他的能力都没能判断出此间传言的真假,想必试金楼确有奇异之处。
用世俗的眼光来看,这差不多是个充满噱头的天价拍卖会,当然,试金楼不可不谓是汇集天下英才,若在此地展露头角,便能少上十几年的奋斗,何乐而不为?
只是郁白此来不是为了那件所谓的重宝,更对扬名江湖毫无兴趣。辞过赵钧之后,便一直以闲庭信步的姿态前进着,任耳畔惊呼之声连绵不绝,一人一猫仍旧怡然自得。
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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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试金楼者皆为博闻广记之人,很快有人辨认出墙角悬挂着的山水图是前朝蒲柳大师的遗作,以极其随便的姿态摆在桌面的是已故第一剑客的随身佩剑,若说这些都还算寻常,那么那面据传能照出古今未来的琉璃镜更是引得众人驻足流连。
郁白已经来到了第六层。试金楼给出的期限是三天,多数人还留在一层探寻,六楼因此显得有些寂寥,只是灯火依旧通明。
试金楼形似宝塔,每层楼阁间上下互不可见,仅有一条窄窄的朱红木梯相联,踩在脚下咯吱作响。
郁白缓步走着,脚下那只闹着跟来的猫儿却不肯配合了,赖在斜斜的楼梯上,呜呜哀叫着攀住郁白右腿,长长的尾巴发脾气般四处敲打着。
“就说了不带你来,累了就怪赵钧吧。”郁白停下脚步四下观望着,却忽然听到了“咚咚”的声响。
陈年的红木楼梯上,乌云歪着小脑壳看他,一下一下甩着蓬松猫尾,敲响了绘着金牡丹的墙壁。
鬼使神差的,郁白也曲起食指,敲了敲墙壁。
——咚、咚、咚。
空心墙?
什么豆腐渣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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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同时容纳上百人的楼宇,自然同狭小逼仄没有丝毫关系,然而郁白莫名觉得有些压抑。
楼内无窗亦无风,两侧壁灯缓慢而沉重地燃烧着,偶尔跳跃一下,便仿佛是行至暮年的老人艰难的呼吸,陡然受了什么刺激,在漫长的憋闷中挣扎着咳出胸中闷气。
这份压抑,他好像在哪里体会过。细细回忆起来,那是暴雨后的山野,先行者的遗迹,低垂压顶的星空,和深埋泥土的自由。
郁白心中隐隐约约抓住了什么东西,然而又转瞬即逝。
含金堂在七楼,入口处有两人把守,瞧见他便礼貌地颔首致意:“这位公子,试金楼内规定,七楼不允许入内,请回吧。”
“抱歉。”郁白不顾乌云快要累趴下的抱怨,假借抱猫的动作蹲下身来,伪作不经意地扫视四周,便知把守之人绝不止眼前两人,而且俱是不一般的高手。
将众人邀来寻宝,却拒不开放七楼——这层楼到底有什么,值得这番戒备?
那两个守门人的视线紧紧跟随着郁白,纵使他心中疑惑不得解,也只得佯装成训猫模样慢慢折身。墙边灯火再度映入眼帘,压抑感重新袭来,郁白不知怎的,陡然一阵心悸。
正在此时,一声炮竹脆响传来。
谁会在试金楼燃放鞭炮?答案是,那并非节日嫁娶时添彩用的炮竹,而是火药坊私人特制的出云响!
那是……七楼!
郁白敏锐回首,正撞上两个守门人阴寒的眼神,仿佛千般戒备只等着他回首转身的一刻。那入耳的炮竹声无比清晰,他不再迟疑,假作弯腰哄猫,将乌云驱至楼梯口,继而无声转身,足尖一点便要强闯上楼。
——也就在此刻,少年们嬉笑的声音自楼梯口传来。
守门人指尖一抹冷光乍现,须臾又收回了袖中。
上楼寻宝的少年们没料到这里还有人在,一时都收敛住了嬉笑。唯有一锦衣少年张大了嘴,怔了许久:“你是……阿白?”
郁白陡然刹住脚步。
“砰!”
又一声脆响自楼顶传来,萧景明一愣,亦将目光投向七楼入口,一不留神,怀里被塞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他一低头,正对上乌云那双茫然无知的鸳鸯猫眼。而那将猫塞进他怀里的人却已经折身离去,落在他们眸中的只剩一道青色衣影。
重新恢复寂静的楼层内,面对数十名犹自迷惑的少年男女,守门人双手松了又紧,由着那年轻人飞身闯入七楼禁地,随即拉响了警报。
。
那声出云响是赵钧点燃的信号。试金楼内诡谲难测,郁白清楚自己须得尽快找到赵钧,否则落到那些守门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所幸七楼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曲折复杂——至少映入他眼帘的不是。
谁也不会想到,被奉为禁地的试金楼七层,入目竟是一片荒芜空地,只在四角处不伦不类地摆了四座铜锈圆缸。莫说如其余六层一样的巧夺天工、奢华繁复,便是连脚下的地板都尘土飞扬。
在这飞扬的尘埃中,一人站于局外观战,另有一人手持古银双刀背对着他,而他对面便是赵钧,一手持剑,一手撑墙,一柄麒麟纹飞刀落在他脚下,已然崩坏得不成样子。而他本人面白如纸,看起来要比这柄亲手打落的飞刀更狼狈几分。
几片用来裹火药的白色纸皮零落在血迹中。
赵钧似有所感地抬起头,他的对手也短暂地停住了动作。
在场三人,俱是静默。唯有郁白缓步上前,声音惊讶中带了点疑惑:“打扰了,几位这是在做什么?”
静了须臾,那观战之人朗声道:“只是武者较量,点到为止,这位公子不必忧心。”
他话音未落,那使双刀之人陡然发力,双掌瞄准赵钧心口重重一击,几乎要将人砸进背后灰墙里——就在此时,郁白飞身上前。
他一手拦腰扶住赵钧,一手横剑于身前,朝面前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他有伤,我来。”
作者有话说:
阿白男友力MAX (? ??_??)?
个人很喜欢这种藏满奇珍异宝又有点诡异气氛的藏宝楼,希望大家也喜欢~
第83章 装可怜
荒漠般的七楼厅堂内,刀光剑影,杀机毕露。
相识多年,这却是赵钧第一次亲眼见到郁白出手。
不是深宫中用来暂排苦思的慰藉,也不是以武会友点到为止的斯文论剑,而是剑锋擦着咽喉、刀刃横过心口,以孩提时代日复一日的苦练为基石,带着少年时从尸山血海中踏出来的锋芒和意气,带着纵使被拘禁深宫也学不会妥协的桀骜和尖锐,带着白玉京避世两年重新铸就的沉着和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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