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明白他的苦衷,也懂得他的身不由己。顾远山的院中每天都有很多大夫人和顾榆林的人过来巡视,他当着这些人的面自然不敢与自己过多亲近。
那些仆人有些躲在暗处鬼鬼祟祟地偷窥,有些就直接明目张胆地走进院中探查,就像这里是他们自己的地盘一样。他们都是受了大夫人的命令过来监视顾远山的,顾远山对此早已习惯,唯有小青愤愤不平。
顾榆林那个色中饿鬼这几天也没有放过小青,时不时就找些借口将他唤去,关在房中想要占他便宜,小青只能耐着性子与他周旋。
顾远山回握住小青的手摇了摇头,“不紧张,这场考试我势在必得,青儿不用为我担心。”
“好。”小青乖乖地点了点头。虽然只有三言两语,但顾远山愿意回握住他的手已叫他心满意足。
马车停在皇城根下,小青随着顾远山一起下车,只见朱红色的宫墙高高耸立,透出冰冷森严的气势,而皇宫的大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考生,见顾远山下车,他们纷纷向这边扭头观望。
顾远山年少成名,神童之名早已传遍大燕国境,他的诗词经常出现在街头巷尾,成为人人传唱的流行小调,又因他的出身以及侯府后院的秘辛,人们看他的目光除了艳羡外还多了几分玩味,不由得就复杂了起来。
顾远山从小青手里接过包裹,对他说道:“这里太冷,回家去吧。”
小青摇了摇头,“我就在这里等你,这样你一出来就能看见我了。”
顾远山冲他笑了笑,说了一句“好。”而后便迎着众人的目光迈入宫门。
这一年是永初二十一年,在大燕的历史上注定成为不平凡的一年,年近半百的老皇帝沉迷于求仙问道,桃李年华的长公主待嫁闺中,从大炎国迎回的二皇子野心勃勃,一个即将改变这个国家局势的年轻人穿着褪色的长衫刚刚迈入宫门,而皇城脚下一抹清秀纤细的身影正立于秋末的冷风中,极目远眺着自己的心上人。
命运的齿轮滚滚向前,所有人的宿命似乎都早已注定。
第30章 有汜
宏伟的大殿四周站满佩刀着甲的侍卫,内监宣读完圣旨之后,数十位考官便从偏殿涌了进来,雷厉风行地将考卷分发到每个考生的手中。
主殿正中央站着一个清隽疏朗的年轻人,眉眼俊秀,唇红齿白,正是今天的主考官,翰林院大学士江有汜。
他也是五年前最后一届殿试的状元郎,短短五年时间便从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撰晋升为翰林院第一大学士,成为大燕皇帝最宠信的近臣,就连两年前到大炎国迎回二皇子这种皇族秘辛老皇帝都交由他去办,可见宠信之至。
此人不到而立之年,却已被视为下一任宰相的接任人选,在朝中更是拥趸众多。
许多外地来的考生都用目光偷偷窥视这个站在殿中央的漂亮男人,他们或许不知道他是谁,但顾远山却是清楚的。
若论文采,顾远山自认为当今的大燕,能胜得过自己的唯有此人而已。顾远山少年时便将此人的文章辞赋背得烂熟于心,可谓钦慕许久。
江有汜站在殿中央扫视了一圈殿中众人,而后打开手中的卷宗,宣读今日的考题——“战与和”
闻此顾远山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他没想到江有汜的胆子竟然这么大,敢将如此敏感的话题当做殿试的考题。
须知如今大燕朝堂上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势如水火,吵得不可开交,主战派认为入冬之后以水草为生的大炎国缺食少粮饿殍遍地,大燕应该借此机会出兵收复西北三镇,洗刷国耻重振山河。
而主和派则认为大燕如今国力不比往日,西南边境的大渝又虎视眈眈,一旦在这个时候与大炎开战,大渝必定会从后方反扑,届时大燕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两难境地,更何况,两年前大燕又刚从大炎国迎回了二皇子,眼下两国关系正交好,万万不可在此时发动战争。
关于战还是不战的争论,自西北三镇沦陷开始,五十年来几乎每年入冬之时都会在朝堂上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可是朝臣们吵来吵去,就连皇帝都换了两轮,战争的号角却从没吹响过。
究其原因还是皇帝不想打,永初帝如今已年过半百两鬓斑白,早已没了收复山河的雄心壮志,整日沉迷于修仙炼丹,甚至在皇宫里修起了道观,养了一大帮子道士,将整个皇宫弄得乌烟瘴气。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朝臣们忧心的是永初帝没有子嗣。大燕自建国以来,皇室的子嗣运就一代比一代绵薄,至永初帝干脆连一个儿子也没有了,唯一所出就只有一位长公主。
年轻时永初帝还不死心,后妃一个接一个地往后宫里纳,可别说儿子了,就连女儿都没再生出一个来。后来永初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便彻底放弃了这份心思,转而沉迷于修仙问道去了。
千里辽阔江山竟后继无人,朝臣们终于坐不住了,许多世家大族纷纷派出人手到全国各地搜寻遗落在民间的皇室血脉,经过几年的探查走访最终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脉,只可惜由于战乱,皇室血脉早已流落他乡。
那一脉是永初帝父亲的堂弟一脉,到永初帝这一代其实血缘已经很淡薄了,但再怎么淡薄也是李氏王朝的血脉,世家大族经过苦苦追寻终于看到了希望,如何肯轻易放弃,立即派出多方人马去搜寻这一脉的下落,最终在大炎国境内找到了这一脉所剩的最后一人,也就是现如今的二皇子。
而派去迎接二皇子回国的就是今天的主考官江有汜。
二皇子回国之后,国内的局势就变得暗流涌动,永初帝虽然同意世家大族迎回皇室血脉,并且不计前嫌地册封其为二皇子,加封亲王,封号为“宁”。
一个皇子能有的最高礼遇全部都有了,但是永初帝就是不立其为太子。
而在册封宁王的同时永初帝又赐予长公主诸多赏赐,一时之间,朝堂内外都猜不透老皇帝的心思。
要知道长公主虽然是女子,不能继承大统,但她到底是皇帝的亲生骨肉,并且是永初皇帝唯一的女儿,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女子虽然不能继承皇位,但女子却可以诞下血脉,只要迎娶长公主之人愿意改为李姓,就算让他登上皇位又能有何妨?日后只要长公主诞下皇子,百年之后这天下也依然是李家的天下。
一时之间长公主的亲事变得万众瞩目,人人都知道只要娶了长公主,离那九五至尊之位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由此,拥护宁王的保皇派和拥护长公主的革新派在朝堂内外争锋相对,斗得头破血流,整个大燕朝廷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保皇派多为老的世家大族,他们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自然而然得反对与大炎开战,而革新派多为年轻的寒门子弟,他们激进又热血,自然无法坐视山河破碎。由此,战与和就不单单只是单纯的战争问题,更牵扯上了皇位继承和党派纷争。
其中最让人奇怪的是,江有汜作为亲自迎接宁王回宫的人,却站在了宁王的对面成了主战派,而他虽然没有表明自己在皇位之争上的立场,但革新派早已自动将其纳入自己的阵营,在朝堂之上拥护者众多。
顾远山收回思绪,铺开纸墨落笔写下一个“战”字,战,当然要战,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西北三镇的百姓们已经站在呼号的北风中等待了王师五十年,他们的青丝熬成了白发,赤诚的双眼变得浑浊无光,难道还要让他们至死都是一方孤魂野鬼,流落在异乡的黄沙里吗?
无数先辈洒尽热血马革裹尸还,用数不清的生命打下来的江山,后人凭何不战?只是要如何战?国库空虚,无良将无精兵,拿什么打?朝廷腐败,硕鼠成群,民怨沸腾,靠什么赢?一旦在北方与大炎开战,西南大渝必会趁机侵袭,三足鼎立之势又要如何去破?
顾远山提笔挥毫,他的胸中仿佛燃着一团火,而他手中的笔则成了他的刀和剑,剑气森然,剑影所过之处,那些暗黑的过往,那些凄惨的哀嚎,那些揪心的疼痛全部化作宣纸上的笔墨,一笔一划都在镌刻着他的过往,他将自己溶于笔端,他将十几年苦难生涯里的所学所想全部泼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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