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暗卫因为一些琐事被派往别的地方,剩下的也尽数被调开,如今身边只留下听澜一人。
母后病重,偏偏淑妃叫走了所有的太医,如今淑妃殿外重兵把守,好似早就预料到他会硬闯一般。
他拔剑一路闯着朝殿内高喊道:“父皇!儿臣求见父皇,母后病危,请父皇降旨派遣太医前往。”
宫殿内所有的太医围了两层人墙,一个劲地摇头,淑妃娘娘身体并无大碍,他们根本诊治不出什么问题来。
淑妃倚在榻上,哎哟哎哟地喊了许久,力气很足,景顺帝坐在她旁边,语气关切,神色焦急。
“太医,本宫头好痛,这到底是何缘故?”
太医实在没法只好道:“娘娘,许是……风寒入体,臣等开服汤药,先用上三日。”
淑妃道:“哎呀,本宫忽然又觉得腿疼……”
外面萧则绪撕心裂肺的声音传进殿内,然而景顺帝不下旨,一屋子的太医谁也不敢动。
大厦将倾,谁也不敢逆了皇帝的旨意。
萧承允站在一旁,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想出去看看,这等寒天雪地的,恐怕要跪出病来。
他刚要挪动脚步,就被淑妃一眼瞪了回去,只能讪讪坐了回去。
外面一声一声嘶吼,听得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有些酸涩,偏生景顺帝面无表情,一脸冷酷,似乎是铁了心不开这扇门。
“父皇……”
萧则绪最终还是被拦在了门外,数百名禁军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按在雪地里,动弹不得。
风雪湿了裤腿,跪在地上的双膝都在隐隐作痛,他向来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请父皇救救母后。”
他双手按在层层厚雪上,额头磕在地面上,咚咚地几声听得禁军都有些心疼。
面前的白雪染上红色,萧则绪额头多了一块斑驳的血痕,头磕破了都没能求得面前的人打开。
“殿下,不好了。”
“听澜姐姐被抓进大狱里了,他们说宫女私自出宫是大罪。”
萧则绪呼出一口热气,脸颊上布满泪痕,最后的一丝希望终于在此刻化作泡影。
“父皇,儿臣愿以太子之位相换,求父皇开恩。”
他从雪地里爬起来就往里冲,风雪冻得他有些失了力气,走了没两步,不知是哪里的一杆棍子,直接打在他腿上,他一个踉跄扑腾摔在前面,嘴唇都磕破了。
风寒入体,他素来身子不好,这会儿撞得头晕眼花,有些反胃。
他提着剑,一人一剑往里冲,身体直愣愣地撞在剑上,那侍卫吓得忙收起剑来。
萧则绪趁此突破,终于三步、两步、一步……
他摸到了永宁宫的门口。
“儿臣求见父皇。”
他嘶吼一声,继续往里闯去。
外面急匆匆的宫女跑得飞快,扑腾跪倒在地,“殿下,殿下,皇后娘娘她……薨了!”
萧则绪闻言像是失了浑身的力气一样软软地摔在地上,眼底空洞无神。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吱呀一声,殿内的暖风席卷而来,他的面前多了一双明黄色的脚,萧则绪艰难地抬起头来,不等看清来人,一只脚直接踹在他胸口。
萧则绪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踹的五脏六腑都要挤炸一般,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疼得他蜷缩成一团。
“放肆!宫里你也敢提剑乱闯,这是你淑母妃的殿,你想做什么?”
帝王威严的声音响在耳边。
萧则绪却突然笑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手里还握着那把剑,笑声冷戾。
“儿臣倒要问问父皇想做什么?父皇当真听不到声音?母后薨逝的消息传来,父皇这不是第一时间便开门庆祝了吗?”
“放肆!”
景顺帝被他眼底骇人的目光吓了一跳。
“夺了他的剑。”
“拖出去,打二十大板,让他长长记性,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粗重沉厚的木板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萧则绪闷哼一声,抓紧了衣角,一声没吭,眼底却越发清明。
被打的地方渐渐失去的知觉,火辣辣的烧至全身,风雪浸湿了他的衣裳,与血染在一起,他冻得唇色发紫。
额头上的血洞明晃晃落下一行血痕。
尚且十五岁的少年终于承受不住昏迷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头重的根本抬不起眼皮来,唇瓣干涩,稍微一动便要裂开,喉咙像是灌了一千根针痛得说不上话来。
他抬头摸了摸额头,伤口不知道被谁包裹起来,温度却烫的吓人,他想唤听澜,却猛然惊觉听澜被带到刑狱去了。
他挣扎着起身,身体却如灌铅似的,一翻身从床上滚了上来,他挣扎着爬到桌前,想喝口水,水壶里空的不见一滴。
母后……
他猛地想起什么似的,发疯一样往外跑去,可是门上早被落了锁。
“开门!开门!”
他使劲砸着门。
门窗被封锁的严严实实,外面的哀乐声阵阵传进他耳中,他听到了礼部在传唱,编钟被人敲响,宫内有人在哀嚎,丧钟敲响,悲戚婉转。
“母后……”
“父皇,你不能这样,至少要让儿臣再见母后最后一面。”
他使劲拍打着眼前闭得死死的大门。
长春宫的人全部被替换的干干净净,他搬着桌椅砸向门框,却没有半点动静。
殿内昏暗无比,只有窗户处漏进来一点点的光,他大力地拍动着窗户,外面的宫人来来往往,充耳不闻。
萧则绪失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身上的伤让他整个人有些昏沉,他发着烧,努力掐着自己保持清醒,最后还是没抗住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废太子的圣旨已经到了。
听说言家犯了事,舅舅一家已经被流放出京。
朝堂上的那些老臣以死相逼规劝陛下,可陛下圣意已决,那道废太子的旨意还是进了长春宫。
长春宫的门彻底闭了。
听澜九死一生从诏狱逃了出来,他的其他几个暗卫下落不明,和宫里接不上头。
他消沉了许多日,终日郁郁寡欢,在废太子的第三天,等到了一杯毒酒。
“殿下,快饮了此酒吧,杂家好回去复命啊。”
曾经跪在他脚边都配不上的人此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底带着小人得志的傲慢。
“殿下不愿的话,只能杂家帮一帮殿下了。”
萧则绪一身白色孝服素衣,傲骨凌风,立于风雪间,额头的伤用白布包着,单薄清瘦的躯体冻得瑟瑟发抖,却带着不服输的倔强。
“我喝。”
终是下定了决心,他接过那杯酒。
听澜和桑月跟在他身后,被带来的侍卫钳制着,不停地朝他摇头。“殿下,不能喝啊。”
萧则绪苦笑一声,一滴清泪划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死……”
他突然高举酒杯对准金銮殿的方向,重重一拜,朗声道:“儿臣谢陛下赐死。”
他举杯饮下鸩酒,缓缓闭上眼,泪水划落,身体直直倒下。
第46章
酒杯咣当一声落在青石板上, 滚落到听澜脚边。
他扑腾跪倒在地,急道:“殿下!”
那太监见事情了结,甩着袖子像是赶什么晦气一般, 转身走了。
长春宫的大门再次闭合。
萧则绪缓缓睁开眼睛,呼出一口浊气,吐掉口中的毒酒, 重重地咳了两声。
“殿下!”
听澜和桑月被他吓了一跳。
萧则绪半坐起身, 从袖中取出一包药粉, 这是母后临终前塞给他的。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你们两个今日若是离开,孤会帮你们寻个好去处。”
“不走……”
两个人坚决地摇了摇头。
萧则绪叹了口气,面色苍白无力,他捏起那一包药粉尽数倒入口中,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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