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了挣扎欲起的身体,对燕意欢的每一分都了解至深的李玄明敏感地感到了掌下身体的紧绷,更刺眼的则是那满目的惧意。
他仍在怕自己,更甚于那日在御书房外所感受到的。
只是不过短短几日,原本红润健康的脸庞已失了血色,整个人一看过去就是被病气缠了身,可即使身上没有力气,他却仍在尽力躲着自己。
从未有过的沉默与尴尬在二人之间流转,李玄明知道燕意欢误会了,可这目光与闪躲仍无可避免地让心中产生了细密的疼痛,不过是一个伤口,燕意欢就这样认定了是他指使的韩祯,且不说情爱,单单就说信任,此刻李玄明觉得自己甚至还不如明彰在他心中的份量重。
“此案非韩祯所为,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需细查。”李玄明靠近了几分,“回宫吧。”
“不是韩祯?”燕意欢不自觉地蹙了下眉,皇上当然不会承认,但明彰待皇上那样忠心,不可能骗自己,“我……我身上不舒服,还是先在这儿吧。”
“总不能一直住在明彰府上,孙之承来回也不方便。”说着,李玄明欲将燕意欢扶起,“随我回宫吧。”
“不!”毫不犹豫的拒绝让李玄明的手一顿,原本平和的眼神立刻变得晦暗不明,燕意欢心下一惊,垂下了眸子逃避着,“皇上,我……我这不是什么真正的病,孙太医不来也是可以的。”
“我自小就这样的,药再吃也没什么用。”怕李玄明不同意,燕意欢又急急解释着,“过个三五日的就能缓过来了。”
“那缓过来之后呢。”这几个字缓慢地自李玄明口中吐出,语气的变化让燕意欢的心跳愈发地加快,“所以燕意欢,你就仅凭一个伤口就认定了是我杀了徐辛尧是吗?”
一直想逃避这个话题的燕意欢脸色一白,徐辛尧惨状再次浮现在眼前,藏在被子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攥住了床褥,虽微颤着却硬声道,“此事自是由皇上定论,只求给徐大哥一个公道。”
“呵。”一声轻笑,李玄明强压下了翻涌而上的怒意,“朕若杀他何须掩饰,那天晚上就能了解了徐辛尧,换言之,朕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过,又岂会将心思浪费在他的身上。”
“对……”燕意欢呆呆地盯着锦被上的纹饰,“他的命在皇上眼中的确低入尘埃,宛若蝼蚁,可于我而言不同。”
“自小他就常来府上,和大哥别的朋友不一样,徐大哥从来不嫌弃我年纪小,也不嫌弃我不能跑不能跳,他愿意带着我,耐心地教我写字。”燕意欢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不敢提及的记忆,泪水滚滚而下,“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是燕府先提的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来京城找我那是光明正大的!”
“是……他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明明错都在我。”燕意欢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他的心好似有人拉扯疼痛。
这疼痛让他猛然抓住了心口弯下腰去,紧紧咬住下唇止强行住了急促的喘息,缓解这突如其来的扯痛。
“意欢?”
即使在这样的剧痛中,燕意欢仍按住了李玄明欲伸来揽住他的手,僵持了少倾终于将这阵疼熬了过去,燕意欢深深吐出一口郁气,任由大颗的泪滴砸在了李玄明手上,
“错在我,错在我不该畏首畏尾不与徐大哥把话说清楚,不该贪图一时快活让徐大哥看到了那些事,更不该在韩祯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时候懦弱害怕,最终害死了他!”
这泪砸在手背上,是温热的,又是冰冷的,李玄明忽然明白了燕意欢为何认定会是他,“你以为你我之间的事是见不得人的,以为我杀他是因为要灭口?”
正阳子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那些关于前世以及燕意欢魂魄缺失所带来的后果,当时听来还不甚感触,直到现在李玄明才明白了这其中的无力与痛苦,
“燕意欢啊,原来你会为了别人哭,会为了别人痛,你的不识情爱,对的只是我一人而已。”
作者有话说:
确定啦,本周是七更,会随机一天双更!
(づ ̄ 3 ̄)づ
第74章
燕意欢愣住了,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李玄明,他本想问你怎么知道这事的,可转念一想他是皇帝,想知道什么,哪怕是正阳子又岂敢不说?
“未合婚便做了这种事,图的难道不就是一时快活。”话已到此,燕意欢也豁了出去,“我以前虽爱玩,却也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人家若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
在临京时的燕意欢虽爱与美人亲近,亦是常出入风月之所,可最多也只敢亲亲抱抱,一是为了燕王府的脸面,二也是他自己并不愿真的这般随便。
而遇见了化名赵楚风的皇上,他自己也不知怎的就那样死缠烂打,不做不休的,要不是他当时没想到自己会被压在身下,可能就真的早早就与其共赴云雨。
“你以为我随便一个什么人就会做这种事,会怕他吃的太凉,穿的太少,会为他沐浴更衣,任他安睡在龙榻之上!”李玄明看似怒容满面,心下却一片凄然,“你什么都感觉不到,无论宠抑或爱,原来你真的都感觉不到。”
感觉到什么,是正阳道长所说的情爱吗?
燕意欢觉得委屈,他明明会喜欢人,也有讨厌的人,为什么都要说他不识情爱。
他若不喜欢哪能这样巴巴儿地迎合着,任由他对自己这样那样,自小大到他从未对家人隐瞒过任何事,就独独这一件。
虽说此事的确是见不得光,但若不喜欢他自可与家人讲了,想方设法也会逃开,怎么就这也不通,那也不通了!
委屈攒多了就愈发的气恼,但仍是虚弱是身体哪禁得起情绪这般起伏,燕意欢恼得浑身发抖,红着一双眼直指着李玄明咽声道,
“那你为何从一开始就骗我,赵楚风?你为什么不是赵楚风!”
李玄明被这突如其来的控诉整得一怔,一开始算不得骗,毕竟当时去临京是秘密前往,又岂能用真名。
后来原是计划让燕意欢以休养为借口留京,并不想让他过多沾染朝堂风波,谁知竟发生了劫持之事,这才表露了身份将人放在了身边。
“赵楚风这名字倒也不是骗你,我母妃姓赵,祖籍楚地,楚风一名乃是她因思乡所取,但除了几个老宫人,无人知晓。”
“那又怎样。”燕意欢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头里好像有无数的人在里头挥着榔头砸,轰鸣着越来越痛,“你是皇上,说什么都是对的, 但于我而言就是暗昧之事,待徐大哥的事查明我就回临京,我……”
“想回临京?”李玄明被他这句“暗昧之事”气得心中绞痛,面色却愈发地冰冷,“你以为你还回得去?”
“什么……?”燕意欢只觉得心似乎都停跳了,茫然无措地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
“你父王与大哥领了三万大军已到了秦王境内,秦王不臣之心朕早已得知,秦燕两家关系如何你也心里清楚,若是没有燕王疼爱的幼子在手,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是忠于朕,还是忠于那个所谓名正言顺的嫡亲王爷?”
“是会替朕扫平北狄贼子,还是会与之一道攻入京城!”
接二连三的话让燕意欢几乎连喘息都不会了,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在这一瞬间都竖了起来,指尖都开始发麻。
他清楚,清楚得很!
父兄忠于的是秦王,他们早已商议妥当要反了朝廷,如今当真是聚在了一起,那必然是要起事啊!
果然皇上什么都知道,而自己的身份也未猜错,果真就是个质子罢了。
都怪自己这几个月过得实在是忘乎所以,还真当自己是换了个地方当少爷,也忘了这个看似与自己最为亲密之人,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九五之尊!
一阵气血翻涌而上,双耳刹那间被轰鸣之声淹没,就连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虚无缥缈,忽明忽暗,燕意欢想开口说些什么,双目却直直地盯着前方,眼中已是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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