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韩祯也是一怔,他没想到仅仅这一抱之下的迟滞,竟能让明彰察觉出他未痊愈的伤势。
“差不多了。”韩祯没有否认,用极淡的语气道,“只是没好透而已。”
明彰眉头微蹙,可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自己的手背,那欲起的力量让他察觉到,韩祯想拉开他。
明彰头一次这般手足无措,甚至不知自己要说写什么才能短暂地留住韩祯,他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那庆王如今怎样?”
如果那些话会加速韩祯的离开,那明彰此刻宁愿与他提及公事,起码能让他留下。
可这随口一提的庆王,为何会让双臂之中的身体瞬间紧绷,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自然的回避感,
“有秦魏二王在前,庆王自然老实。”
在韩祯看不到的地方,明彰比起双眼静静地听着,极轻又极深地汲取着着这份已求而不得的气息,可他也知道,该放手了。
“我知道了。”一直紧环的双臂却松开的如此突然,“你走吧。”
明彰没有继续追问,这让韩祯的双肩明显的放松了些许,可心却如同空了一般几乎感觉不到跳动,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了明彰一眼,而后,便再也未回头。
明彰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直至连轮廓湮没在了黑暗狭长的甬道尽头,这才将目光投向了向自己走来的凌尘。
“属下来接明大人回府。”
“我已不是什么明大人。”明彰垂下双眸,自嘲地轻笑,“今后也不会是了。”
送他回明府的这辆马车,厚实且狭小,不仅掩人耳目,也会适合说些隐秘的话。
“凌尘,庆王究竟要如何处置。”
对这问话完全没有料到的凌尘蓦然抬起的双眼中,带着明显的意外与闪躲,然而少倾后,他亦恢复了平静,
“属下不知。”
明彰并不指望凌尘会回答,他要的不过就是这一瞬间的反应。
“那不若让我来猜猜看吧?”在凌尘故作淡定的眼神之下,明彰缓缓开口,“秦魏二王虽行事大胆,但也不该如此沉不住气,而那个背后的黄雀,便是一直以来都笑脸迎人,与世无争的庆王。”
其实关于庆王,他与皇上早有猜测,此次二王谋逆中的蛛丝马迹更是验证了他们的猜测。
他的心思之深沉,会令皇上寝食难安。
但刚死了两位皇叔,即使皇上再忌惮也不可能再公然处置这看似安分守己的叔叔。
所以不能明便只能暗。
想要暗杀这个自小在外养了十八年,练就了一身武功且高深莫测的庆王,能与之相较且信得过的人,唯有韩祯。
“所以,皇上必会派他秘密前往刺杀。”明彰看进凌尘的双眼,“我猜的可对?”
凌尘并未作答,但目光的闪躲已然说明了一切。
“韩祯的伤情如何?”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明彰不再追问此事。
凌尘松了口气,“那次战后伤得很重,但韩大人称已恢复如初。”
寂静再次充斥在车内这方寸之间,凌尘的双唇蠕动了几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了头,
“明大人,行刺庆王之事是韩大人向皇上求来的。
“韩大人唯一的请求,便是以此事换您此后安然,韩大人他……”
淡薄的双唇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韩祯他……
庆王的封地庆州府是明彰的祖籍,回明府的第三日,明彰一纸上书请求离京还乡。
此番回乡,皇上亦顾了他的颜面,只称是在平定逆贼之时受了伤,回乡休养而已。
然而仅仅两日,明彰便与庆王递了求见的帖子,对于这位皇上身边的近臣,庆王自然不会推辞,摆下宴席,盛情款待。
只是这一见之下,明彰便心生凛然。
庆王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虽看似平易近人,却身形粗壮高大,说话掷地有声。
若细看,那手骨突出的关节都犹如小锤一般,苍劲有力,那细腻的青瓷酒杯在他手中,都让不由得担心会被随时捏碎。
果然是高手。
重伤初愈的韩祯,又岂能是对手?
韩祯,你自己也知道的吧。
仰头饮尽的明彰,以袖遮面,将眼角的那一丝湿润逼回双目。
我追逐了十余年,你亦随了十余年。
我放下了,你为何还不放下。
这样不堪的我,又哪值得你拼命。
酒杯放下,他仍是那个左右逢源,游刃有余的明彰,而整个庆州府在韩祯秘密潜入之时,亦是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安安静静。
一身玄衣的韩祯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望着的是正门上那硕大的两个字,明府。
韩祯知道自己此刻不该停留在此,可他仿佛被定住一般,就这么一直望着。
就看一眼,一眼便好。
乌云遮了月,这夜深得让人心中发憷,层层叠叠的屋顶交织错落着,伏在青瓦之上的韩祯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偌大的明府,寻一个人又岂是那般容易的。
可笑过之后,凄然幽幽而起,像是顺着筋骨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无形,却噬骨般痛。
即使已经近在咫尺,即使是在一场也许有去无回的刺杀之前,自己仍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但这大约就是命吧,属于他二人的命。
无人知晓有人来过,又悄然走了。
在韩祯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后,明府的仆人焦急地声音划破了寂静,
“已比平日晚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少爷今日去了庆王府为何还未归!”
第113章 他在哪儿!
“幸好这毒饮的不多,再加上王爷内力深厚逼出了一些,余毒虽有影响,但不至于危及性命。”
韩祯掀开屋瓦窥探,如一只隐匿在暗夜之中的黑豹。
方才见管家拖着郎中急奔进王府,还以为是病了,却没曾想竟中了毒。
这于韩祯而言,乃是天赐良机!
“都给本王出去。”一个低沉的声音似乎穿透了所有人嘈杂,也同时震动着韩祯的耳膜,让他暗暗心惊。
他中了毒,声音竟仍包含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慑力。
韩祯极力地屏息以待,将自己的气息减弱到微乎其微,眼底却是蓦然一亮。
同为习武之人,他知道庆王此时是需自行运功疗伤,期间不得有任何打扰,否则将会气血逆行,毒便攻了心。
随着所有人都逐渐远离了这间院子,周围也安静了下来,稍稍再探去,庆王也完全入定,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声息。
一阵轻风飘忽而至,树上的残叶抖动着,干枯的摩挲声在这极静的院落中显得尤为清脆,伴随着这声响,一个身影如鹰隼般自屋顶滑下,足尖点地,悄无声息。
韩祯此时握住手中的剑,无论形状与模样再普通不过,但剑身却在这漆黑的暗夜之中仍泛着彻寒的幽光,绝非凡物。
本还担心会不会有诈,但若是平时的庆王,自韩祯出现在房门口的那一刹那就会察觉出异样,但此刻屋内的气息没有任何波动,他仍在专心运功疗伤。
遽然间这柄利剑之上盈满了浓浓的杀气,剑身嗡鸣,分毫不差地直取向房中盘坐着的,庆王的心门。
然而在距离仅差分毫之处,庆王一直紧闭的双目倏然圆瞪,韩祯这是拼了这一击,虽也门户大开,但庆王明显仍在顾忌着体内运行周转的气息,并未出击,只是侧身一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
韩祯迅速退了数尺,心下不禁骇然。
就算是高手,在中毒运功之时,也不该有如此敏捷的反应,庆王的武功远在传闻之上。
“你是何人……?”庆王迅速将紊乱的气息归位,双目微眯,打量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忽然间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唇角勾起了讥讽的轻笑,“看来李玄明并未将宝押在一个人身上,你们配合得倒是紧密。”
韩祯不动声色,庆王此言显然未对他产生任何的影响。
“你……就是韩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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