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辛夷每天都在算着时间,算着书信到了哪里,还有多少天能到。
煎药时难得走神都在算,算着算着门就响了。
他听见了傅千华的声音。
“辛夷~有人在吗?我是千华。”
辛夷在敲门声和呼唤自己的声音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坐在小板凳上的身体缓缓转身看向后院的门,满眼不可置信。
以他估算的时间,这个时候傅千华应该才收到信,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了珑桑?可门外那个声音又确实是傅千华的没错。
“辛夷?徐大夫?”
门外的人敲半天没等着人来给他开门,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声,“奇怪,没人在家吗?”
辛夷动作迟缓地站起身,准备走去给他开门时才发现自己的腿有点软。
等他慢慢挪到门边,拉开门闩把门打开时,抬头一眼就对上了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的人。
再好看的人顶着这样的表情看着都有点傻,辛夷却觉得,他再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傅千华眼中露出惊疑,仔细看了看眼前瘦削憔悴的少年,半晌才涩声道:“辛夷?!”
辛夷缓缓地点了下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门外的人。
傅千华表情一凝,“出什么事了?可是有人找你麻烦欺负你?谁?!”
辛夷忍了很久,徐大夫摔倒那晚他没哭,大夫告诉他徐大夫剩下的时日不多他没哭,独自一人待在这间没有一点声音的屋子他没哭,却在听见傅千华问他出什么事时,眼泪像开了闸的水。
所有的委屈和深埋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放开了。
飘了数月药味的城南深巷响起了少年止不住的呜咽声。
傅千华让他哭懵了,看着辛夷沾满泪水的脸心口揪着疼,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胸口堵得慌,堵得他呼吸都觉着难过。
“辛夷……”
傅千华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伸手握住他捂着脸的手腕,把人轻轻拉进自己怀里抱紧。
他上一次见到这个人不过是半年前,那时他在医馆待了一月,每天陪着辛夷在医馆里忙活,忙得脚不沾地心里却很高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见到辛夷他就高兴,见不到就想着念着,想着念着也觉得高兴。
那时候的辛夷人虽然看着清瘦,但实际上人身上是有肉的,而现在他抱在怀里的人瘦得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大点的风都能把人吹走。
傅千华抱着人手一下下顺着他的背,温声问道:“辛夷,出什么事了?”
哭完缓过来的少年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轻轻挣开身前人环抱自己的手臂,吸了吸鼻子闷着声将徐大夫摔倒的事情说了一遍,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傅千华从听到徐大夫摔倒开始心就突突地跳,到后面话都没听完拉起辛夷的手就往门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信,送出去了。”
傅千华一愣,“信?”
“嗯。”辛夷低低应了声,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牵着的手,又悄悄看了他一眼,“应该是错过了。”
傅千华听是有要告诉自己的意思才作罢,拉着辛夷转身就进了徐大夫的屋子。
徐大夫坐靠在床上,脸上还有几块摔倒时磕到留下的疤,虽然人看着苍白病态,精神却还可以,看见傅千华进屋时脸上还露出欢喜的表情。
“千华?”
“徐大夫。”傅千华拉着辛夷走到床边才松开,握住卧病在床的人朝自己伸出的手。
“你怎么来了?”徐大夫看着傅千华的表情满是惊喜。
傅千华来珑桑的次数其实并不多,但他每次待的时间都能有一个月,陪陪辛夷陪陪他,或是帮着医馆做些活。
他每次来徐大夫都很高兴,因为辛夷很高兴。
那孩子虽然每次看着表情都淡淡的,徐大夫却比谁都清楚,他很高兴傅公子来找他。
“我来看看你和辛夷。”傅千华笑得讨喜,他也没问徐大夫怎么会摔成这样或是哪里不舒服,就是捡着这半年不见他遇到的趣事儿说给他听,哄得徐大夫呵呵笑。
辛夷看着他们两人凑在一块说笑,心里稍稍放心了些,悄悄转身离开屋子,他院子里的药还没煎好。
等入了夜,徐大夫睡下后,一直陪着的傅千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他看着站在院子里浑身瘦得不剩二两肉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走下台阶自然而然地牵起少年的手,把人往厨房牵,“想不想吃面?我给你煮。”
辛夷看着傅千华走在前面的背影和宽阔的肩膀,在没有月光的夜里看得目不转睛,“你还会煮面?”
“那当然会了!”傅千华语气带着掩盖不住的得意,“我还给我爹娘煮过,他们可喜欢吃了!”
辛夷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你只给你爹娘煮过?”
“对啊。”傅千华把人牵进小厨房安置在椅子上,起锅烧水,头也不回地道:“除了我爹娘,现在还有一个你。”
辛夷心里一动,抿了抿唇没说话,等着傅千华给他煮面吃。
他其实一点也不饿,也没有食欲,但看着傅千华担忧的表情他却觉得自己还是能吃下一点的。
傅千华说他会煮面不是假的,他还真的会煮,煮出来一碗简单的素面放上一点笋丝和青菜,淋上香油撒上葱花,竟让辛夷看饿了。
他拿起递到手边的筷子默不作声地夹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
傅千华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吃,见人吃得脸颊鼓鼓的心里软成一片,又慢慢泛开一片细密的心疼。
“好吃吗?”
辛夷没答话,埋头不停地吃面,用力点了点头。
谭昭和虞彻寒抵达珑桑是在傅千华到了之后的第六日。
那时傅千华正把罐子里的药渣倒出来,辛夷在房里陪着徐大夫。
谭昭见医馆大门没开便绕到后院敲门,“辛夷,我是小昭。”
傅千华迅速放下手里的药罐走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门里门外的人刚对视便愣住了。
这是傅千华时隔两年多后第一次见到谭昭和虞彻寒。
虞彻寒没有太大的变化,就是往常冷厉的气质变得柔和了许多,而谭昭的变化是最大的,他的个子长高了许多,以前和他师傅站在一起能差一个头的身高现在只剩一半了,脸也精致好看了不少。
傅千华先朝站在谭昭身后的虞彻寒打招呼,“虞二宗主。”
“你为什么比我先到!”谭昭惊讶地看着人道。
“因为辛夷和我更亲,他先告诉我了。”
“不可能!他明明和我更亲!他经常给我写信!他给你写过吗?!”
“我经常和他一起待在珑桑,抬头不见低头见写什么信!”
谭昭正被傅千华噎得没话说,余光正好瞥见听到声音走出来的辛夷,脸上顿时一喜,手臂挥开挡在身前的傅千华,朝着他身后的方向张开手,“辛夷!”
傅千华刚疑惑地转过头就看见辛夷飞扑过来抱住谭昭。
“小昭!”
谭昭抬手拍了拍辛夷的后背,随即不满地把人推开,“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傅千华在一边哼哼,这还是他几天里不停喂食养出来的,要不然谭昭见到的辛夷还要更瘦。
两个少年拉着手,一边小声说话一边往里走。
虞彻寒和傅千华落在他们身后,跟着一道走进了徐大夫的屋子。
因远道而来的故人,冷寂了很长时间的院子终于稍微热闹起来。
徐大夫的床榻边上从来没有断过人,一会是辛夷陪着他,一会儿是谭昭和虞彻寒,一会又是谭昭和傅千华,当到了要用饭的时间,辛夷和傅千华就在厨房里,谭昭不知为何也要跟着一起打下手,那时就会是虞彻寒一个人陪着徐大夫。
虞彻寒很安静,并不像谭昭和傅千华那般能说些好玩的事情逗他开心,很多时候他都是拿着本随手拿来的医书静静地看。
有这三个人在,辛夷的身体和精神日渐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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