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纪望菊,暗搓搓的想用马,叫桃榆给怼了回去。
热辣的夏月,日子有些燥闷,忙中又闲。
桃榆把卧房窗外成熟的桃子都给摘了下来,果子还不少,装了一大筲箕。
这时节里村里许多人家都有,倒是不必给谁送去。
他在院子的凉棚底下削了个尝尝,脆倒是脆,就是不如何甜,雨水多了难免如此。
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倒是一旁看着的霍戍不嫌,拿去咬的脆响。
“小桃子。”
“嗯?”
桃榆挑拣着几个看起来甜的留下,想着其余的干脆做果酒好了,桃子久放不得,时日长了就该腐坏。
霍戍捏着手里的桃子,看了看面前的桃榆,又看了看手里的果子。
不甚相像。
诧异为什么是小桃子。
“因为大伯说想年年瓜果丰收,家里的哥儿就都带个果,求个好兆头。”
桃榆道:“我年纪小些,出生的也晚。彼时已经有梨有杏了,我还没出生爹就着急忙慌的先取了桃,怕叫叔伯们家的哥儿把好果子抢完了。”
霍戍轻笑了一声。
“我出生以后爹欢喜的不行,早早的给我选了一间向阳的卧房,寻了几株桃树在窗口种下。”
春时见桃花,秋时摘桃果。
桃榆身体虽然不好,但属实是在爱与关怀之中长大的。
霍戍道:“今虽吃上了桃子,却还不曾见过窗口的桃花开。”
“明年我可以看看。”
桃榆闻言看向霍戍:“明春不走商了么?”
“走。”
霍戍道:“我们不去,让范伯和阿守带着人出去吧,商路已经走了一遍,再行会比头一次好走许多。”
而且有了经验,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可以更齐备。
“也好,这边总也要人。”
八月里,粮食陆续晾晒后收进了仓。
今年稻谷秕谷多,分散出去挺是费力,几乎家家都能听见风扇车不断鼓动的声音。
纪家二十亩田的稻谷,收回来时有四十二石粮食,刨去了稻草,晒干风去秕谷,少了足足两石的量。
比之去年少了五六石粮。
纪家的田地料理的还不错,一应是舍得请人浇灌下肥料,此次姑且只有这些粮产,寻常的人家就更难说了。
纪扬宗盘算着,除却缴纳州府四成的粮食,还能剩下二十四石。
霍戍道了一句:“秋收粮食少,今年粮价当涨。”
“是该涨的,否则农户要没得活。不过涨不涨的,家里的粮食也全然足够吃了。”
纪扬宗道:“城里铺子的你也甭外叫去买米,用自家的,今年家里不外卖稻谷。”
霍戍应了一声。
八月里纪扬宗忙着上各家录粮产,九月里州府就会出当年的税收情况,往年知府的规矩是十一月前必须把赋税产税一并都缴到州府去。
今年换任了新知府,还不晓得这知府是个什么规矩。
不过依照纪扬宗这么多年做里正的经验,就是再晚也不会晚到十一月,毕竟州府也还得整理回报朝廷地方上的秋收情况。
他还是赶早的把事情料理妥当,要是新知府催的紧,他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家里的粮食拾整完毕后,霍戍和桃榆空闲出来,去城里看了看骑射场。
工队倒是尽心,月余的时间,地基已经大好,已然能看出些骑射场的模样了。
能有此进程,不光是工队的人多麻利,也是范伯等人在骑射场上帮忙的缘故。
很快进了九月,霍戍和桃榆收到了两家要办喜事的邀请,都是手底下先前跟着他走商的人。
到目前为止,他拢共已经知道了三家要办事。
秋后粮食进仓,农户慢慢闲了下来,一应寿诞,婚宴,乱七八糟的席面儿是最多的时节,倒是也不奇怪。
不过往年都是税收缴纳以后宴席才多起来,这朝还挺稀罕。
但手底下的人上半年出门挣了钱,确实也不指着此次秋收的粮食来办事。
日子还算平顺,九月里天凉快了些,倒还挺是舒适。
只是未到十五中秋,纪扬宗便收到了州府户房的信儿,让去州府一趟。
纪扬宗估摸着是要集会宣布今年税收的事儿了。
虽也不是头一回去城里集会等秋收赋税宣告了,但每回面对新任的知府,他还是格外的谨慎和小心。
一大早他收拾的光整体面,赶着去了城里。
村里人都在等着今年的赋税,纪扬宗一进城就都晓得了。
心里头惴惴的等着纪扬宗的消息。
这样的场景,每年秋后似乎都会上演一回。
第78章
“依照去年赋税,无所变动。”
“朝廷的朝廷的献费依旧五十文每人缴着走。”
一众农户午饭也没吃,纪扬宗回来急惶惶的就跟了过来。
指着早些把赋税听了,也省得午饭吃不进去。
听闻纪扬宗集会回来的宣告,诸人微微吐了口气,虽去年的赋税不低,但未有变动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见大伙儿一副尘埃落定松了口气的样子,纪扬宗面露难色,再难却也总是要说。
“别急着嚷嚷,我还没说完。”
纪扬宗道:“除却朝廷赋税,今年州府上出了新政策,要求缴纳额外的府税。”
“以人头定数,每人缴纳两百文作为府税,另以户为数,一户人口低于五口缴纳一石粮食,高于五口缴纳两石,以五递增。”
此话一出,不出所料的炸开了锅。
“这林林总总算下来不是相当于盘剥咱两回嘛,什么府税,以前也未曾有过,这朝突然就有了!”
“什么道理,总得有个名目吧!”
纪扬宗道:“知府大人说府税用做于发生灾害之时赈济灾民,同州的水利维护建设。”
他说得都觉得没道理,全然是想不通透知府怎能在集会时与一众里正宣布的那般理直气壮,一派为同州兴盛所计的模样。
分明是加重百姓负担,整个州府的官员竟还拥着知府拍马屁。
纪扬宗便是晓得整个州府已然在新任知府上任的大半年中彻底收拢了。
“这不是存心要我们老百姓的命么,天时不好,赋税沉重。大伙儿一同去投了河算了,这样的世道如何活得下去。”
农户们哀怨之声冗杂一片,整个纪家院子闹极了。
本就清寒的人家,妇孺已然忍不住当众就擦起了眼睛来。
“没盼头了,没盼头。”
最是叫人气恼的是依照朝廷的赋税,大户人家养的奴仆缴纳口税是寻常自由人的两倍,由主家缴纳。
以此来平衡压制大户之家,也算是为布衣平民所谋得一点公正之道。
然则此次的府税打着缴纳钱粮为灾年赈济而做准备,说是为民,缴纳税款却人人皆等。
大户所纳与平民相等,岂非是有意偏颇。
“凭什么要缴府税,以前虽也有过府献,却也没黑心到要缴如此庞大之数!”
“我们就都不缴,看州府衙门如何,不信都把我们拉去砍了!”
纪扬宗也一样需得缴纳赋税,虽说现在自己缴纳倒是不在话下,可这样的态势,谁又能笑得出来。
无非都是同受盘剥的人罢了,他的心情自也不可能好。
而且州府上这样搞,里正的活儿就比以前要难办的多了。
农户咬着拖着不缴纳赋税,里正还得受州府催促,两头不讨好。
他就晓得一旦宣布今年赋税的事,必有人激昂。
回来时结伴而行的里正同是忧愁。
纪扬宗冷声呵斥:“在我这里喊什么!真要勇猛是个真汉子就去州府衙门口喊去!”
“我就去那儿伸冤,凭什么。”
受纪扬宗训斥,村汉依然叫嚣,声音却明显的低了下去。
纪扬宗摇了摇头,村户一辈子埋在地里,又几个真敢遇上不公去闹事的。
平素便是吃了官司去公堂都吓得瑟瑟发抖,何况于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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