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你面色是大不如过年那阵儿,出去又不是不回来了,瞧你惦记的。”
黄引生抬了抬下巴,示意桃榆把手伸出来。
桃榆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事,估摸开春天气多变,这才看着气色差了些。”
“好坏我一看便知。”
桃榆抿了下嘴,只好把袖子上挽了一些,老实递了过去。
黄引生点了桃榆的额头一下,方才伸出两指给桃榆探脉。
他触着桃榆的脉,眉心忽而一紧,旋即松开手又再度探了上去。
桃榆见他阿祖的异常神色,不免坐正了些身子:“怎了,当真是又不对了?”
黄引生看了桃榆一眼,慢慢收回了手。
“你这孩子,自就没觉着身体哪里不对?”
桃榆闻言,眉头叠了起来,心里也微微绷起。
“没……没有啊。”
黄引生接着的话让他大吃了一惊。
“你有身孕了。”
桃榆当即怔在了原地,他自是不可能会怀疑自己阿祖几十年的医术会连一个喜脉都会诊错,正因如此,他才觉得不可置信。
先前得知身体不适受孕之时,他和霍戍便一直小心行事,每次都有避子,怎么会……
一时间他竟不知当是喜还是忧,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我有身孕了。”
黄引生紧着眉心,语气有些严肃。
“这么大的事情,竟也不留心着些。你身子本就不好,却对这些恍然未知,若是稍有不慎磕着碰着如何了得。”
桃榆抿了抿唇,他下意识的将手伸向自己的肚子,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
“年后我确实觉得有些畏寒乏力,身体不太灵便,想着天气变幻,又为商队的事情忙碌,也便没往这事儿上想过。”
这朝看来,种种症状确是有孕才会有的。
“你身体自来不好,若未留心,倒属实觉着和以前身子不适的时候一般。”
黄引生比之桃榆的意外,倒好似还意料中一些。
两人成亲也一年有多了,都不是有毛病的,霍戍看起来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有孩子是迟早的事情。
而至今才怀上,想来也是霍戍克制多有保护。
“现在孩子还很小,只有一个多月。”
黄引生耐心道:“你身子比之成亲前倒是健朗了不少,但也比不得寻常人,本是想着再过两年你们要个孩子届时就安稳多了,只不过孩子这事儿也不是全能预料的。”
黄引生无所隐瞒的同桃榆说了利弊:“如今孩子既然来了,那便好生养着,虽是难些,到时候妊娠反应会很大,可你这身子若不要,损伤非比寻常,只怕以后都再难要孩子。”
桃榆点点头,仔细听着黄引生的话。
意外归意外,他定然是不可能不要孩子的。
这是他跟霍戍的血肉,怎么舍弃得下。
黄引生摸了摸桃榆的头,知道他有些不安,温声道:
“你不必太过忧心,昔年阿祖没能护住你小阿祖,这次定不会再叫你有事。”
桃榆鼻尖微酸,眼睛红了起来。
他把脑袋埋在黄引生肩头上。
回村里是黄引生送桃榆回去的,这样大的事情,他自是放心不下桃榆,必得亲自前去和纪扬宗黄蔓菁夫妻俩说。
家里头算下来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桃榆就是家里顶大的事。
不出所料,纪扬宗和黄蔓菁晓得了桃榆有了身孕,既是紧张震惊又高兴愧悔,情绪复杂之至。
闹心这些日子竟没瞧出他不对劲,全家人都没往这头上想,要不是黄引生今儿给他看了看脉,不知道还要什么时候才晓得。
家里是一阵兵荒马乱,虽是担忧,可也压不住欣喜,添丁添福的事情放在谁家都是喜事。
黄引生细细做了些交待,夫妻俩也生养过,还把桃榆养得这么好,其实也没太可操心的。
“前头四个月最是要紧,你别上山下水的,老实着些待着。要去城里也让你爹或是可靠的人送你才行,雨天路滑的就不要往城里走了。”
黄引生没要管的严,就不让出门一系的。
该出去走走还得出去,日日憋闷着反倒是对胎儿不好。
“心情也要保持着舒畅,别整日生气忧思。”
桃榆听了一下午的嘱咐,夜里吃了饭,回到屋里躺下整个人都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竟觉得一切都好像不太真实。
他躺在已经空荡了快两个月的床铺里,恍然想着他现在又不是一个人睡觉了。
以前刚成亲霍戍与他睡在一起,那么个长手长脚的人在床上,他觉得床铺一下子就变得拥挤了好多。
一个人扑腾惯了,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不过霍戍会抱着他睡,他很快就习惯了霍戍会发热的身体,逐渐养成了依赖,哪日他久不来床上睡觉,他一个人翻来覆去的还睡不踏实。
霍戍才走的时候天气还正是寒冷的时候,他一个人好生不习惯,被窝里冷的要命。
夜里得放三个炭盆儿,又得提前好些时候把汤婆子放进被窝里,将被窝烫暖了才稍稍好睡点。
桃榆望着帐顶,手心贴着自己的肚子,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已经养成了这么个动作。
举手投足间熟稔的不行,可抚摸半响,手心还是感觉不动肚子里有什么动静。
他疏忽从床上爬了起来,突突跑到了自己平素梳妆的铜镜前。
站在铜镜稍远一点的地方,他小心将自己的亵衣掀了起来,铜镜里立时出现了一块白乎乎的肚子。
纤细,平坦,连侧身躺着也没什么肉可以垂下去那种。
每回霍戍一只胳膊就全然圈完了。
桃榆瞧了两眼,抿紧唇,不死心的又侧过身瞧瞧,真是颗小豆芽菜。
想起霍戍的宽肩窄腰,他耸起肩膀,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威武一点,结果模样更是滑稽。
桃榆有点泄气的松懈了身子,腱子肉是不可能会长在他身上的。
他又用手去捏了捏肚子,两指用力之间抓起来了一层软软的薄肉,他扬起眉,满意的点点头:“还是不错的。”
应该不会冻着宝宝。
看完自己的肚子,桃榆又赶紧蹿回了被窝里。
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充盈和满足,分明和昨日没什么差别,但一夕之间就是大不相同了。
桃榆平躺着睡了霍戍离开以后的第一个好觉。
霍戍从渝昌回来已经是三月中旬的一个晚上了。
他在渝昌府选址定下了商队中转地以后,遣人建造,在二月底左右接应上商队,一路将其护送出了渝昌,接着返还中转地看了一眼,把阿予和十一留在了中转地盯着,自己马不停蹄的赶回同州。
一路上他几乎日以继夜,到同州城的时候已经是人定一更天了,他去了铺子一趟,本是可以在这头歇下的,但见桃榆没在,立即便摸黑赶了回去。
同州没有宵禁,夜里也还热闹,村里二更天里早清净的很了。
三月的晚风还是带着凉意,霍戍快马奔驰而过,村里响起了一阵阵的狗吠声,在寂静的夜色之中显得格外的幽远。
到家时,还是大牛带着一脸睡意起来给霍戍开的门。
“姑爷回来啦!”
大牛看着身上系着的披帔都已经斜在了半边身子上,风尘仆仆的男人,意外又惊喜。
“我这就去通知里正他们。”
霍戍道:“不必惊扰,去睡吧。”
他连赶了几天的路,声音沙哑的像是嗓子里卡了木屑一样。
大牛应了一声:“锅里还有些热水当还没凉,姑爷去洗漱吧,我把马牵去马棚喂点草跟水。”
霍戍微点下巴,一边解开披帔,一边大步朝着房间去。
他动作轻,进了屋子也没发出太大的声响,屋里静悄悄的,一些月光透进来,朦胧一片。
纵然是眼睛看不太明晰,可屋里的陈设霍戍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三月天了,他走时两个炭盆儿现在减做了一个,静垂的帘帐下,有一张睡面。
霍戍眸光微动,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平躺在床上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多时的桃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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