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云知道他在逼自己杀了他,红着眼睛恶狠狠盯着叶仲卿,嘴角扯起一抹坏笑,手抓住叶仲卿胸前那只羽箭,“唰”一声粗鲁地一把就把箭拔丨出来箭。顿时,叶仲卿痛得闷哼一声,却又不愿在薛凌云面前显露软弱,只得咬牙忍着,双目紧闭痛得浑身打颤。
薛凌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手将沾满鲜血和碎肉的箭矢丢弃,对士兵命令道:“简单给他包扎一下,别让他流血过多而死。上马,出发!”
趁着晨光微熹,薛凌云一行人带着重伤的叶仲卿往流番洲方向飞驰而去。
叶长洲听闻薛凌云将叶仲卿带回来,连忙往云梦庄而去。踏进门,见薛凌云双手叉腰正在看军医为叶仲卿治伤。
叶仲卿受了很重的伤,加上长途奔波没有得到休息和治疗,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蜡黄,跟病了十年的痨病鬼似的,哪里还有往日的丝毫风采。他目光呆滞躺在床上,上身衣衫被军医拉开,赫然可见胸膛上一左一右两个血窟窿,皮肉外翻,脓血齐流,味道十分不好闻。
这两处伤,间接和直接,都由袁氏造成。一刀一箭,亲自斩断血脉亲情,斩断一世母子情分。
薛凌云见叶长洲进来,皱眉走过来轻声道:“你来做什么?这里血腥味太重,出去吧。”说着拉着他往外走。
叶长洲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床上形容枯蒿的叶仲卿,便被拉出去了。门外,叶长洲听薛凌云仔细讲述袁氏和叶仲卿母子相残的经过,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许是也对不曾得到父母慈爱而耿耿于怀,叶长洲竟有几分同情叶仲卿,道:“他也是可怜,亲生母亲,竟然要他的命。”说着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左耳——也是被自己父亲亲手扇聋。
薛凌云点头,目光沉重:“他受了刺激,看样子救活了也是废人一个。”
薛凌云和叶仲卿之间仇深似海,早已不可能解开。若不是看在叶仲卿有入过游夏人的老巢的经历,叶长洲是断然不会让薛凌云去救他的。没想到听薛凌云的语气,竟然还有几分同情叶仲卿的意思。
“他没有那么脆弱。”叶长洲笑了笑,用胳膊去拐薛凌云的身子,逗趣道,“你救下他,没先打他一顿出出气?”
薛凌云一挑眉,抱着胳膊无奈地道:“他被皇后伤成那样,眼看就有出气没进气了,我再打他一顿,他就没命了。我总得完成十六殿下交代的任务吧?只好委屈自己了。”
叶长洲嘿嘿一笑,凑到薛凌云耳边轻声道:“知道你委屈,晚上补偿你。”
待军医包扎完毕,屋子里的血水污渍都打扫干净了,叶长洲才和薛凌云一起踏进屋子。叶仲卿的卧房竟然十分朴素,只一床一案,没有过多的物品,十分清苦。与他让给叶长洲居住的蝶梦园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叶仲卿躺在床上,身上覆盖着薄被,脸色差到极致,轻轻闭着眼休息。
叶长洲在床边坐下,看着叶仲卿那张与之前判若两人的脸,叹了口气道:“二皇兄,没想到不过才短短十几天,竟然发生这么多事,你也落得跟我一样,等同流放的下场。”
叶仲卿不答,闭着眼睛犹如死人。
叶长洲决定要让叶仲卿知道一些更加令他绝望的事,不论他是否愿意听。他缓缓地站起来,背对着叶仲卿,声音低沉而坚定:“如今父皇病重,太子和皇后实际已经掌握了坞原。他们在朝中清除反对者,拉拢支持者,同时也在渗透京营。”
叶长洲转身看着叶仲卿蜡黄的脸,将冰冷残酷的现实直接砸向重伤的他:“你的西山营,现在已经被太子完全控制。那些曾请求前来流番洲支援你的副将,皆被太子以各种借口革职下狱。如今的坞原,已不是当初的样子。你曾经的眼线和势力已被太子和皇后彻底铲除,就连珩亲王妃和你的几个儿子也被囚禁在府中,不得外出。皇后和太子用他们做人质,就是不想你有任何轻举妄动。”
这消息狠狠砸向虚弱不堪的叶仲卿,他咳嗽连连,趴在床边全身颤抖不止。他双眼深陷,布满了血丝,凝视着地面凄然冷笑:“看到我落得如此下场,你是不是很开心?”
亲生母亲竟与他人联手摧毁自己的根基,这与在坞原城外山上遭受的那一刀有何区别?都是要置他于死地。
叶长洲轻轻摇头,声音中带着无奈:“你我都是被遗弃的棋子,我嘲笑你,不也是在嘲笑自己吗?”
薛凌云则站在一旁,双臂抱胸,冷眼旁观这场悲剧,毫不留情地戳穿叶仲卿的痛处:“我确实很开心,只是遗憾的是你还没死,这让我有些不满。”
叶仲卿咳出血来,仅仅用微弱的目光白了薛凌云一眼,随后重新躺回床上,双眼无力地凝视着帐顶。尽管声音虚弱,却言语如刀:“你有既意杀我,那就动手吧。这一路上你有很多机会,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将我遗弃在路边,我便会命丧黄泉。你口口声声说要杀我,却迟迟不敢动手,呵——真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
“你!”薛凌云气极,就要冲过来揍他。
叶长洲连忙拦住他,轻声劝道:“景纯你先出去,我有话对二皇兄说。”
薛凌云一肚子窝囊气,自己不计前嫌救了他,他竟然还对自己冷嘲热讽。若不是看在叶长洲留他有用的份上,薛凌云早就一掌拍死他了。
忍了又忍,薛凌云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等你没用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气冲冲转身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叶长洲和叶仲卿兄弟二人。叶长洲坐在床边,看着虚弱不堪的叶仲卿,缓缓向他解开自己的伤疤:“被父母厌弃的皇子,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也知道,若不是我用庆安国来要挟父皇,我早已死在他的手里。即便如此,我还是被他一巴掌扇聋了左耳。”
“生在帝王家,若是还看不清权势大过血脉亲情,那才是活该被别人踩在脚下。”叶长洲感慨地道,“二皇兄你虽深谙此道,却依旧伤心难过,只是因为你深信皇后无论如何偏袒太子,也不会取你性命。你总以为面对你们兄弟相残,她会居中斡旋,尽力保全你们两人。然而,你未曾料到,她竟会选择牺牲你来保全太子。你所不甘的,只是自己成为了被放弃的那一方。”
被一语道破,叶仲卿本已平静的脸又愤怒起来,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叶长洲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目光投向窗外晴朗的天空,淡淡道:“高高在上的珩亲王,首次品尝失败者的苦涩,感受被当作弃子的无奈,自然倍感煎熬。而我,从小便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处处小心翼翼,竭尽全力只为苟延残喘。若我像你一样,因一次被放弃便一蹶不振,恐怕早已化为白骨或成为路边的疯癫乞丐了。”
叶仲卿闭眼冷笑了一声,开口道:“你说这么多,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从未对你有过什么恩情,反而多次利用和欺骗你。你没必要费尽心思让薛凌云去救我,更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慰我。”
叶长洲轻笑了一声,道:“与聪明人交谈,总是能省去许多周折。我之所以让薛凌云去救你,确实是因为你目前对我仍有利用价值。否则就凭你做的那些事,即便你倒在我面前,我也绝不会施以援手。”
“说吧,你到底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叶仲卿咳嗽了一声,声音中透露出些许无奈和自嘲,“现在的我兵权已失,身无分文,你若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恐怕是要失望了。”
叶长洲淡淡地道:“我并不图你任何东西。我只要你做一件事。待你伤势稍好,为薛凌云引路,助他领兵攻破龙吟关,直捣游夏贼子的老巢。”
听完这番话,叶仲卿猛地睁开眼睛,死气沉沉得眼睛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冷笑道:“你就不怕我故意将薛凌云引入陷阱,让他全军覆没吗?”
叶长洲道:“你虽然私心重,但良知和底线犹在。那种祸国殃民的事情,你是做不出来的。而且,你若当真敢如此,不仅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在坞原的妻儿也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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