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兄,你身材走形了(14)
邢刃三次见唐三小姐的时候,她的夫君孟仕元都陪在身边。因为他没有说话,所以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唐三小姐不是慕容狐,三次都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才是。
那时候,慕容狐想必已经被完全控制住。
厨房里的那些药,确确实实都是给“孟仕元”吃的,不过,不是为了医他的痨病,而是,让他随时随地能够保持痨病的状态,扮演好一个“孟仕元”。
他扮演了孟仕元,那么真正的孟仕元去了哪里呢。
答案不言而喻。
他们从潇湘里接回来的那个唐三小姐,找得到阿轻的藏身之处,尾随引魄之人而来,如果不是身为被害人的唐忱柔,那么还有最大的一个可能。
他就是那个凶手。
这个人,唐丰十分熟悉和信任,所以他才会那么放心把领到被他藏匿得很好的阿轻母子的面前,但是在阿轻面前,他却始终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显然阿轻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或者看了他的脸,会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后来,他因为某种原因杀死了唐丰,利用以心偿心的故事,指引他们来追查阿轻的方向。他们都不是愚人,果然追查到了阿轻的潇湘里。
可是他似乎没有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或者活在他身份里,他没有办法指挥唐家人,也不能行使唐三小姐的权利,所以他干脆自己伪身成了唐三小姐。
这个时候,慕容狐好死不死的正好易容成了孟仕元,所以当他看见孟仕元活生生的站在门口迎接他时,他才会那么惊讶。
但是,那个时候,他脑子一转,既然有人想要扮演孟仕元,那就让他当个够好了。
于是,慕容狐就成了孟仕元。
而原本的孟仕元,可以心安理得的,活在唐忱柔的壳子里。
43
所以谢珉行,应当是那个人带走的。
裴子浚一想起昨天晚上练功走岔气走火入魔痛苦的模样,就再也坐不住了,他不想知道他带走他有什么目的,只想尽快把谢珉行找回来,他才好安心。
也不管昨天晚上,他们闯了多大的祸事,马上回了唐府。
可是却没有见到唐三小姐,也没有见到谢珉行。唐家的下人说一大早,天还没有亮,三小姐就带着谢少侠赶路回去白鹿门。
裴子浚转了一圈,果然没找到人。
难道真的回了北邙山?
他正疑惑着,却看见那棵石榴树下蹲着一对少男少女。两个人,他还都认识。
小姑娘看见裴子浚,就跟小白兔看见草,猛地就站起来,皱巴巴的小脸也不再拧巴,冲着对面的阿旺甜甜一笑,“阿旺哥,你真灵,你说裴大哥不会不管我,就真的回来了。”
阿旺也笑了笑,他只是随口一说,自己都不当真,可是这个傻丫头却信了……当年的阿轻也是这样,只要说起那个人,什么都信。
裴子浚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确忘记柳诗送许久,使得尽快给柳诗送安排一个出路,不能再呆在这个是非之地了。
可是眼下,他却有些事想要打听,从小在唐家长大的阿旺,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对象。
“你们三姑爷,是怎么和三小姐认识的?”
阿旺想了想,道,“大约是一年以前吧……”
这实在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故事。
孟仕元是最初是惊到在她的马下的。那一年唐三小姐已经执掌唐家多年,洛京城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可是这个青衫拮据的男人以为她是寻常的小姑娘,迂腐又固执,非要带她去医馆。
后来,唐三小姐不知道那个脑子抽了筋,非要进这个男人的私塾学写字,她武功天赋极高,可是识文断字却是半分不开窍,好学歹学半年也没有长进。
再后来,那个男人就被她拐进来,做了她专门的“私塾先生”。
谁也想不通,唐三小姐为什么会喜欢了一个痨病鬼。
也许是唐三小姐瞅上了私塾先生的好皮囊,孟仕元虽然好看,但是常年病痛缠身,眉眼过分阴郁,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有福相的……可是她不在意,她福气那么多,可以把福气匀一些给他。
也许是唐三小姐当过家主,当过女侠,当过奴隶,却从没有当过普通人家的小女儿,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恼她,会罚他,也会把她捧在手心里。
也许是她遇见他的那日,观音渡隔岸的水榭处演了一场牡丹亭,梦中生梦中死,这个世上有很多感情是不讲道理的。
说破了,就是一个心甘情愿。
因为甘愿,江湖上人人害怕的唐三小姐愿意为一个痨病鬼入梦。
孟仕元不是孟仕元,他猜过,真正的孟仕元去了哪里呢?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或许,这个世上,可能根本就没有孟仕元这个人。
他活在那个青衫的私塾先生给唐三小姐杜撰的故事里。
第20章
44
“谢谢阿旺兄弟告诉我这些……”他谢过阿旺。
从阿旺的叙述中,这个叫做孟仕元的私塾先生似乎是一年前忽然来到洛京的,他在洛京城举目无亲,也没有朋友,没有人知道他是哪里人士,以前做什么。
他似乎是凭空冒出来的。
恰好的邂逅,恰好的身份,恰好的心动,只为了完美铺设一个故事。
他披了一个孟仕元的皮,如今又披上唐忱柔的皮。
皮下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心里不是没有猜测的,却不是很肯定,他但是眼下十万火急的事,这个人带走谢珉行,出于他暂时不能窥测的某种目的。
唐三小姐迟迟没有出现,很有可能,也已经落入了他的手里。
看来他不得不出趟关了,上北邙山了。
“我们三小姐究竟……”阿旺忽然这样问。
他,还有阿轻,以及当年在石榴树下的孩子们,几乎都是唐忱柔一手带大的,教授以武艺,灌之以精神,她对于他们来说,不仅是主人,是供以仰仗的神明,是精神脊梁。
失去了依仗和神明的信徒,都不会活得太好。
裴子浚想了想,郑重其事作揖道,“阿旺,我马上就要去追那贼寇,我虽然不能保证你家三小姐的安危,但我一定尽力而为。”
阿旺得了承诺,心中总算心安了许多。
他回了医馆,却看见自家的舅舅正怔怔的失神,便问他,“慕容狐呢?”
“走了。”刑刃说,“走了也好。”
“……”裴子浚瞠目结舌,很想问问一个官兵放走了一个贼有什么好。
刑刃却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谢天谢地的好来,慕容狐是他最不敢抓的犯人,他似乎是一个烫手山芋,只要抓手里了,就有腐蚀掉他的一只手,一颗心。
现在烫手山芋自己跑了,可不是谢天谢地。
裴子浚盯着自家舅舅看了许久,心中暗道一句监守自盗何苦来哉,可是又能如何,真的让他亲手把慕容狐逮捕归案吗?
“走了好,走了正好。”裴子浚说道。
他们结的是一饭之恩。
很多年后,却成了一饭之仇。
他们彼此亏欠,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心安理得的纠缠下去。
“我回了唐家,孟仕元身份有异,所以是哪个人绑走谢兄无疑了。所以舅舅,你有没有问出绑走谢兄的人线索?”
见刑刃许久没有答话,裴子浚就知道了没有了,见了慕容狐,他舅舅哪里还有魂?三魂去了七七巧半吧。
他们简单收拾了行李,便准备出城追那“唐三小姐”的马车去了,谁知道到了城门口,停着一辆唐家一模一样的马车。
从马车里钻出来一个带着斗笠的少女,气喘吁吁,眼神里却闪着喜悦的光,道,“裴大哥,阿旺哥说在这里就能等到你们,果然如此。”
裴子浚看着柳诗送这副打扮,自然明白她是要一起跟去的意思,不自觉皱了眉头,却听少女又说,“阿旺哥准备盘缠和干粮,说一定要让我陪着你们去,也好照顾你们。”
裴子浚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却听他舅舅说,“那麻烦姑娘了,我们阿浚不懂事。”
那眼神和蔼的,跟看自家儿媳妇似的。
裴子浚一阵头疼,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对他舅舅的同情烟消云散了,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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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诗送是个安静的姑娘,坐在马车里,即使赶路赶急了,颠簸了也不抱怨,只安安静静的跑前跑后的。
刑刃想,这倒是个好姑娘,他姐姐应该会喜欢。
就在柳诗送出去买干粮和酒的时候,他把心中所想告诉裴子浚。
“是好姑娘,可真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裴子浚苦笑,他舅舅怎么跟谢珉行一个德行,喜欢乱点鸳鸯谱。
“那是为什么。”
他心里装着那一桩事,却不想和刑刃说,只好说,“没有找到谢兄,我没有心情。”
他不想告诉刑刃,倒不是怕他告诉他十分严厉的母亲,而是他于心有愧。这种愧疚让他难以启齿。
他有良好的身世和家教,从小被教导侠义无双,本可以一生风光霁月,可是,他是个人,有私欲,有心魔。
他能对谢珉行坦然自己的苦恼和罪行,对别人却万万说不出口。
可是谢珉行去哪里了呢?
他们已经追踪了马车有几日了,可那人似乎故意留下了痕迹,让他们有迹可循,可是每一次等他们就要找到他时,又凭空消失了,过了一段时间,又自己冒出来了。
那马车的主人,似乎知道他在跟在他们,存心跟他们玩捉迷藏,分明是耍着他们玩。
就这样追着马车,就到了大晁边陲,出了关,离北邙山也不远了。
又一日,他们在林间又一次把马车给跟丢了。夜深林间瘴气弥漫,已不适合上路,就在他们苦无落脚之地的时候,荒漠的尽头出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客栈。
谢天谢地。
已经接近玉门关了,边陲之地的客栈,他们本来料想必定人烟稀少,没想到推门进去以后,竟然有不少人。
除了来往的商贩,一些人长衣短打,三两一桌,一看就是江湖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出关?
这倒是奇了。
仔细看来,那些人中有不仅有初出茅庐的野鸡门派的弟子,更有像候潮剑派这样的名门正派的嫡传弟子,甚至有几个人,他们在唐丰的丧堂上,也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莫非他们这样急吼吼的出关,是为了魔教再犯中原的这件事?
他们此次的目的是寻人,不宜声张,他们对换了眼神,拉低了斗笠,只要了三间房,安顿好马匹,便匆匆上楼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切都被二楼阴暗处的那个人看在眼里。
他们更不会想到,他们追着踪影苦苦寻找的人也在这间客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