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兄,你身材走形了(47)
他不是楚王孙!从他们重逢时,他就不是那个输了比赛拉着他吃叫花鸡的楚王孙。
那他是谁呢?
他的目光忽然注意到他套着金护甲的手指,其实带护甲对于写字和平日生活是有很大的影响的,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摘下那副护甲,除非他不能摘下护甲——他没有手指。
只有三个手指的人,杀死唐丰的人,百草堂行将就木的老者,需要吸血来维护容貌……所有的线索都汇聚到了一起。
方浮!
裴子浚震惊的看向“楚王孙”,“楚王孙”也在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裴子浚许久才恢复镇定,问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楚王孙已经不在了吧?”
“楚王孙”笑了笑,“那个绣花枕头吗?白顶着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却是个怂包,临死了不关心门派,也不关心家族,只想再吃好一顿。不过他这张脸我实在喜欢,不枉我削骨磨皮,花了十年,才有这副模样。”
裴子浚恸然,他和楚王孙在镇宁塔下相识,却又是在这里听闻他的噩耗。
他如今才知道,他和与那个请他吃鸡的少年,从未相逢。
“你错了,楚王孙虽怯,却不怂,他只是比任何人都豁达。”
他笑笑,不置可否。
裴子浚又道,“那么,阁下能否将我的不肖徒儿唐不弃还给我?”
方浮忽然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那崽子太闹腾,我就替唐家主稍微教训了一下,你看见镇宁塔的塔顶了吗?我罚他在那里默写剑谱,写不完,不许下来。”
裴子浚仰头望去,冲天的高塔尖似乎真的绑着一个孩子。
唐不弃?
可危楼百尺,一个凡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凌空上去,须有人做人梯。刑刃道,“阿浚,我来助你。”
裴子浚点点头,正想着上去救人。
忽然,塔顶上似乎又多了一个黑鸦鸦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似乎是凭空而来,又或者是从云里冒出来的,他解了塔顶小孩的绳索,将他裹挟在怀里,然后,纵身跃下。
所有仇视着的目光,对峙着的目光,警惕着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着那个正沿着塔缓缓下落的人。
他一手执剑,一手抱着孩子,身姿如同行云流水,虽然没有出一招一式,但是也知道,世上恐怕没有出其右的高手了。
就在大家都在揣测着此人是敌是友的时候,裴子浚却看清楚了那个广袖青衣的男子,他的目光,也在看着自己。
他们分别不过半月,他却觉得他漫长而又无耐的一生都在等待这一刻。
——等待着他的剑神归来,看向自己的那一刻。
等谢珉行落地,收回目光,朝着裴子浚微微颔首,道,“我回来了。”
说完这句就把脸别过去,再也不去看他了。
裴子浚不知他有何奇遇,可是看他的模样,似乎功力又精进了一个层次了,与当年不可同日耳语了,他看谢珉行越不看他,越板着脸,就越想往他身前凑。
此时谢珉行正在给唐不弃检查伤势,忽的与裴子浚探过来的目光撞了正着。谢珉行恨恨的骂自己没出息,他有百折不挠的利刃,却在那人的眼中化成了绕指柔。
甚至连看一眼就怂了。
裴子浚面无表情,目光却盯着谢珉行的耳垂看了许久,忽然他的耳垂在微微发红。
谢珉行的忽然回归并没有让局势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尽管有了这位传闻中百战百胜的战神的带领,面对厉甲炮兵,面对满山“亡灵”和冲天火势,还是没能让他们杀出重围。
那些“亡灵”整齐划一,比起血肉之躯向来散漫惯了的江湖人,更加有利于排兵布阵,胜劣可想而知。
黑夜终于来了。
战火暂熄。
裴子浚略同医术,给受伤的人包扎伤口,可是人实在太多,到了半夜也没能收工。
“下一个。”裴子浚知道没有几个人,没有抬头,随口喊道。
可是眼前的人却没有走过来,杵在他面前许久,才说,“我自己来吧。”
裴子浚抬头看了他一眼,“伤都在背上,你要怎么自己来?”
谢珉行沉默了一秒,终究老老实实的解下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背来。
裴子浚给他涂着药,也有些心猿意马,回过神来却发现谢珉行的脊背绷的紧紧的,身体却软得不像话,他的目光,带着燎原的灼热。
他知道,他的谢兄,可以大杀四方,也可以为他柔肠百转。
谢珉行忽然感觉到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他的脊背,等他意识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心中的那根弦铮然而断。
——青年在亲吻他的脊背。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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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珉行似乎被这个擦过的吻施了定身术, 动弹不得,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才回过头去, 此时的青年眉目淡然, 规规矩矩的帮他涂着药,见他回过头来, 温声问他, “痛吗?”
谢珉行一阵恍惚, 摇摇头,已经想不起来要跟他说什么了。
夜越来越深, 除了放哨的人,大多数人都已经睡去了。魔教和江湖武林人士在镇宁塔的两边,倒也相安无事。
白日里那一场恶战已经消耗了极大的精力,他们需要休养生息,也需要从长计议。
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魔教和大晁武林有一天会如同蚂蚱被迫拴在同一根绳子上。
“好了。”裴子浚将他的衣襟拢起来,谢珉行心里暗吁了一口气, 以为这漫长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谁料到裴公子又开始捯饬他的衣带来。
“……”
“谢兄,把手抬一抬。”谢珉行沉默, 他不知道他这半旧不新的青衣还能穿出过花来, 还是配合的抬起手来, 任凭他折腾。
谢珉行忽然看向他, 忽然说, “我已经……全好了……”他想告诉他,他又可以拿剑了……他也不必心存愧疚。
裴子浚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道,“我知道。”又说,“阿衣还在城里,我母亲原本把他藏在安全的地方,已经派人去接了,你放心吧。”
谢珉行点点头,“阿衣还好吗?”
“他这个小没良心的呀,阿爹都不要他了,能吃能睡,还专门喜欢漂亮的小姑娘抱……”裴子浚笑着说到一半,就被谢珉行打断,“我怎么会不要他!”
裴子浚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瞳孔里烧了一把火,在呼啸的大风中幻化成了燎原之势,他说,“我知道,你不会不要阿衣……”
是不是也代表着,你不会不要我?
裴子浚这样苦涩又甜蜜的想着,很想马上向谢珉行讨要那一句话,可是眼下太不是时候,他怕唐突了他,许久才把心头的话压下去。
裴子浚无话可接,又与他商讨起这场战事的形势来。
“我们这边虽然元气大伤,但是那边的‘亡灵’也被消灭了大半,想必他们短时间也不会攻上山来。”
谢珉行点头,表示赞同,他已经听说了“亡灵”与方浮的事,他虽然已经练成了漱雪决的九重,可是千人敌也难以抵抗着这没有心肝不会痛不会胆怯的人形机械。
只要有那些蛊虫在,一批“亡灵”倒下了,方浮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另外一批“亡灵”,直至洛京城中的百姓都被他们炼成了“亡灵”。
而他们,不得不拔剑杀死这些原本无辜的百姓。
——千军万魄,真是恶毒又邪恶。
想到了这里,谢珉行和裴子浚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仅是场恶战,还是场必须速战速决的恶战。
裴子浚心一沉,说,“我们不能把百姓都杀死,可是却可以摧毁那些臭不可当的蛊虫。”
谢珉行知道他在说什么,说,“我跟你一起去。”
裴子浚摇摇头,说,“谢兄,你留下。”他想了一下又说,“没有什么比剑神知寒客坐镇更让大家安心的了,所以我去就好……”
——你是大家的精神的脊梁,也是我的。
谢珉行觉得他说到有道理,就没有继续坚持。
“可惜我师姐不在这里。”他叹道,唐忱柔是天生的领袖,如果她在这里就好了,必定能带领他们杀出重围。
裴子浚想起了什么,“我见过唐世姐。”
谢珉行的眼睛骤然被点亮。
谢珉行听完他师姐也在洛京城中,不由得百感交集,可是长夜漫漫,他们需要从长计议,可是他们眼下需要的,是需要好好睡一觉。
他们枕着树干睡了一会儿,裴子浚顾忌这他背上的伤,想着这个姿势实在算不上舒服,就小心翼翼的把他头引到他的膝盖上,谢珉行安安静静的,随他摆弄,十分乖顺。
裴子浚目光没遮没拦的看了他一阵,也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到了破晓时分,裴子浚派去接阿衣的人终于回来了,却没能把孩子带回来。
“我们赶到的时候,那家里的婆婆说,小公子已经被人接走了,还奇怪怎么又来一批人?”
“什么人带走了阿衣。”
“听那家的婆婆说,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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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谢二人心中一沉,可听那回来的人描述,来接阿衣的人看起来柔弱不懂武功,又似乎和裴家相熟,婆婆才会放心把孩子交给他。
可是会是谁呢?谁带走了阿衣?
可是不管是谁,阿衣一个小婴儿本身又不会与人结怨,目的肯定在于他与谢珉行,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们总会很快露出头来。
但是如何杀出重围,他们需得商量出了一个对策,昨日那一场恶战,各派都损失惨重,只好派出仍旧能动弹的主事人围在一起,这大概是数十年来武林门派到场最全的一次,也是最狼狈不堪的一次。
魔教自然不肯参加。
元卿吹着口哨说,“山上风景这么好,为什么要急着下山呀。”
众人被元卿古怪又刻薄的话语顶得不想说话,想着魔教中人,实在堕落。
擒贼先擒王,裴子浚把去捣毁蛊虫的计划一并说了,说,“现在是关键时期,需要各派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裴子浚说得有理,可是眼下人才凋敝,哪里还有可派之将?忽然,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个慵懒讥笑的声音,“好一群缩头乌龟!”
“那少爷我就勉为其难的去一去。”
今日的慕容狐仍旧披着那一身貌不惊人的小厮皮囊,在场的各派领袖不知道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子是谁,口出狂言,只见那小子朝着旁边抛了一个媚眼,站在他旁边的刑刃脸已经黑得跟黑锅底一样。
“胡闹,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