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榻栖鸾(103)
萧明暄正批折子,听到信儿一皱眉,不耐烦地挥挥手:“送回去。”
传话的小太监应了一声正要告退,又被皇帝叫住,只见他主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问:“凤仪宫那位知道了吗?有何反应?”
小太监自然是不知道的,又一溜烟地赶回去问林公公。
林公公翻了个白眼,觉得皇帝登基以来怕是日子过得太顺,想节外生枝找点刺激?
凤仪宫那位能有什么反应?凤仪宫那位正挥汗如雨高抬腿、气喘如牛开合跳呢。
小太监来报宸太后给长旸宫里送美女,夏太后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接着给自己计数,脚步都不带停的。
真有任他美女如云我自艳压群芳的淡定,让小太监暗中感叹这波澜不惊的范儿,不愧是金尊玉贵的皇家公主。
夏云泽淡定,萧明暄却不淡定了,毛笔“啪”地拍在桌上,溅了一袖子丹朱。
就那人的脾气,他可不敢认为那是宽容大度要与新来美女相安无事做姐妹,八成是没把自己当盘菜,说不定还巴不得夜里能躲躲懒呢!
这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
别看帏帐之中热情似火,事到临头连醋都懒得呷一口。
他根本不爱我,他就是馋我的身子!
萧明暄到底年轻气盛,受不得激,憋了一肚子火,奏折也批不下去,没好气地说:“把人送回去!孝期纳色,生怕御史不借题发挥?”
小太监恨不得把头缩回腔子里,应声退下,跑比飞还快。
林公公趁人不注意,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觉得主子真是多此一举,还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亲自把几位美女送回宸太后宫里,委婉地表示皇帝在孝期要修身养性不近女色,以孝治国当为天下表率云云,把宸太后气了个倒仰。
他跟寡嫂夜夜笙歌,还有脸说什么修身养性?修到小嫂子身上去了吧!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跟他那死鬼父皇如出一辙!
宸太后牙齿咬得咯咯响,折断了一根长指甲。
那个小狐媚子白长了一张乖巧天真的脸,勾搭男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看来这次她儿子被迷了心窍,须得细细筹谋。
既打发了眼中钉,又不能伤了母子情分,最后还要如她所愿,挑一个德容兼备的端慧女子入主中宫。
与宸太后考虑得截然不同,夏云泽完全没有统领六宫的打算。
别说现在萧明暄后宫里就他一个光杆司令,还名不正言不顺地状似偷情,就算将来纳入佳丽三千,他也没兴趣当那个红粉队长妇女主任。
窝在后宫里抢男人,这事儿想想都掉价。
他不做草头王就够安分守己了,还要跟一群娇滴滴的小姑娘发展共享经济?
没出息至此,他亲妈要是知道了非拧下他的天灵盖不可。
夏云泽穿越以来能平安无事地混到现在,全仗着脸皮厚神经粗,拿得起放得下,心胸旷达随遇而安,才堪堪稳坐钓鱼台,不被各路妖蛾子按在地上摩擦。
要不是心宽如海洋,他刚穿越看见自己的从壮汉变成弱鸡的时候就纠结至死了。
不管海里起多大的风浪,真男人都要一肩扛。
听到宸太妃给她儿子塞美人的消息,他心里当然不痛快,只不过那时候几轮训练下来心率飙上一百五,全力给肌体供能,实在顾不上伤春悲秋。
况且这种事,是他们早晚要面对的。
难道要他一哭二闹三上吊,捧着醋坛子仰头猛灌?
算了吧,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别说跟皇帝谈恋爱了,就是他穿越之前俩青年谈恋爱也要过父母那一关,俩男青年更是要过五关斩六将,杀出一条血路方能修成正果。
他是个有原则的单身狗,可能就是因为太认死理才到死都是单身狗。
他可以像哄祖宗一样哄他的恋人,有求必应,百依百顺,但涉及到动摇国本的事,则一步也不会退让。
所以和皇帝谈恋爱又怎么样呢?同寻常人一般对待罢了。
纵然体格有强弱之差,地位有高低之别,但两颗碰撞在一起的心,不应区分贵贱尊卑。
要公平,要专一,要彼此坦诚,要相濡以沫。
在这个前提下,他可以给对方全部的珍惜与纵容,拿着肉麻当情趣,屁股打肿也不反抗。
一旦这段关系需要牺牲原则才能维持,他将果断抽腿,与萧明暄发展成社会主义兄弟情。
一时剜心之痛,好过一世执迷不悟。
他做完拉伸,散去一身汗珠子,把自己泡到浴桶里,还没来得及泡到通体舒畅,萧明暄就黑着脸破门而入,兴师问罪来了。
在他凶相毕露的瞪视之下,夏云泽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水有点凉。
第104章 忽悠瘸了
一看这脸色,就知道没他的好果子吃,夏云泽是识时务者的俊杰,马上认怂,试图靠一波彩虹屁保住狗命:“萧郎今天可真早,折子批完啦?萧郎治国有方知人善任八方安定天下太平富有四海,真乃盛世明君,王霸之气上冲霄汉,宽宏大量肚里撑船,虎躯壮如山,一笑百花惭!”
他喘了口气,再接再厉,真情实感地赋诗一首:“春风拂槛春水凉,春雨霏霏夜未央,此生无悔遇萧郎,来生还上萧郎床。”
萧明暄被他浮夸至极的一通马屁拍得哭笑不得,看他这样一本正经地瞎扯淡,再大的火气也被搅和得不知所踪,只觉得跟他计较才是自寻烦恼。
他无奈地伸手按在夏云泽头上,似乎很想把人按下去灌几口洗澡水,夏云泽坏笑一声,撩起水就往他身上泼。
萧明暄后退一步也没躲开他的近距离偷袭,衣袍下摆湿了一片,春衫薄软,湿答答地贴在腿上。
他低头看了看,没有说话,神情复杂。
夏云泽还不知死到临头,扒着桶沿抬头看他,问:“我能出来了吗?水有点凉了。”
萧明暄抻了抻自己的湿衣服,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柔得吓人:“水凉?”
“我给你暖暖就是了。”
衣服反正不能穿了,湿一片和湿个透有什么分别?
房门紧闭,洗澡水溢出木桶,溅得满地都是。
水凉了,人热了。
夏云泽流下了忏悔的眼泪,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瞎几把皮了。
“小皇嫂怎么哭了?”萧明暄贴着他的耳朵,暖得尽心尽力。
“我他妈是感动……”夏云泽泪落得更凶,觉得自己快熟了。
等到风平浪静,桶里的水已经凉透了,夏云泽剩一口气被捞出来,羞愧地看了一眼剩下的小半桶水。
夏太后宫里不缺皇帝的衣服,两人穿戴整齐,叫宫女摆上宵夜补充体力。
“你这是生哪门子气啊?”夏云泽坐也坐不稳,泄愤似地抓着酪酥饼猛啃,“你们母子之间的官司,牵连到我头上做甚?”
萧明暄刚被安抚好的火气又窜了上来,乜斜他一眼,心里窝火得要死,嘴上还要装作风清云淡:“小皇嫂倒是心宽,也不怕大意失荆州?”
夏云泽把嘴里的糕饼咽下去,抻了抻脖子,笑道:“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只要你并牢了不劈腿,我有什么好忧心的?”
萧明暄对他的话似懂非懂,却精准地把握到言外之意,双眼一眯,面色不善地说:“看来就是没把我放在心上。”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讲啊!”夏云泽摇头如拨浪鼓,使劲表忠心,“疑人不睡,睡人不疑,何况咱们还是生死之交,我当然把你放在心上了,我最爱你了。”
“你这个……”萧明暄被他这一记直球噎红了脸,恨恨地说,“油嘴滑舌的小狐狸!”
“字字真心,绝无虚言。”夏云泽摸着良心,一脸诚挚,“萧郎是知道我的,对别人尚且宽容体谅,对心肝宝贝更不会无理取闹了,萧郎又没有失身于人,我干嘛乱吃飞醋让咱们都不痛快?”
他肉麻话不要钱似地往外喷,哄得萧明暄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把人搂到怀里揉搓,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小皇嫂被他啃得连个渣都不剩,在这段感情里他却始终患得患失?
倒是他怀里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少年更显游刃有余。
当然,嘴炮也是无敌。
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让他这个放浪形骸十余年的荒唐人物都觉得脸红。
他不甘落下风,挑着眉毛逗他:“我要失身了呢?”
“你要铁了心劈腿,我也拦不住,那吃醋就更没意思了。”夏云泽想都没想,冷静得好像在说旁人的事,“不过至少我们还可以做兄弟嘛!两肋插刀,肝胆相照!”
要换到穿越之前谈恋爱,他可能还要心绪波动坐卧不安,如今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心态已经稳如老狗,天塌下来也要好好吃饭和锻炼。
为了避免萧明暄假装听不懂跟他打马虎眼,夏云泽再度申明立场:“不管你是喜欢上了别人还是上了别人,反正我不跟人分男人,无论你有多少苦衷,我只对你一视同仁。”
他举起右手,保证道:“当然,我也绝不拈花惹草,保证只爱萧郎一个。”
萧明暄露出困惑的神色,夏云泽这番话超出了他二十年所受的教育范畴。
不过以前也没有人正儿八经教过他怎么去爱一个人。
以他观察父母及宗室子弟的婚姻生活,真是没几对相爱相守不移不弃的,他父皇更是以身作则告诉他们男子汉大丈夫当胸怀天下,不可为情所困。
就是忘了告诉他胸怀另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时候该怎么办。
他看着对方水光盈盈的杏仁眼,觉得既震憾,又新奇,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委屈。
夏云泽给他摆出明明白白两条道,要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把旁人的指摘当放屁,要么做个合乎世俗期待的风流天子,三宫六院唯独留不住他心爱的小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