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榻栖鸾(92)
顺妃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变了脸,从杀气腾腾转成愁眉苦脸,红着眼圈低呼一声:“萧郎救我!”
这他妈也是个影后!
萧镇果然在这里,身形清减了些,面容削瘦,一身素袍,在桌边持笔而立,依旧是个装逼如风的翩翩美中年。
见他们进来,萧镇也不意外,反倒面露喜色,柔声道:“卿卿来了。”
冷不防被真·公婆秀了一脸,夏云泽有点心烦,遂摘下兜帽,朝萧镇施了一礼,开始飙戏:“请叔王救我夫君!”
“太子妃?”萧镇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顺妃,微挑了一下眉毛,仿佛在问怎么把儿媳妇带来了。
顺妃抹着眼泪,哽咽道:“玥儿昨晚下了诏狱,我们娘儿俩没了主心骨,又怕玥儿在牢里受磋磨,实在没法子才来找你。”
影后桂冠已经压不住了,终身成就奖实至名归。
夏云泽暗中一掐大腿,也挤出两泡泪,凄凄楚楚地看着他这个便宜公公。
萧镇神情凝重。
太子入狱才一夜,各方势力都在伺机而动,赫连家更是站上了风口浪尖。
萧明玥有这样强势的外家,既是助力,也是灾祸。
“卿卿勿急。”萧镇招呼他们坐下,端茶倒水,殷勤备至,末了一撩袍角在对面落座,眉心微蹙,忧心忡忡地问:“玥儿出事,我也心急如焚,只是不知卿卿为了玥儿,敢不敢铤而走险?”
顺妃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只要能救玥儿,我愿豁出命去。”
“好。”萧镇捋了一把美髯,沉声道:“当下之计,唯有说服赫连氏,一不作二不休,逼宫弑君,扶立新主!”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顺妃瞠目结舌,慌道:“玥儿事君至孝,如何干得出夺位之事?”
“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助他登位吗?”萧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玥儿心软,卿卿可不能心软啊!”
顺妃似被说动,眉目舒展,眼中灼灼有神,又道:“可萧明暄掌着卫戍营,他可不是吃素的。”
萧镇朝他这边扫了一眼,温声道:“我原本也担心这个,没想到卿卿与我心有灵犀,打瞌睡递枕头。有公主在手,还怕萧明暄轻举妄动?”
夏云泽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旁观个黄昏恋也能被牵连,他跟萧明暄的奸情已经传遍朝野了吗?
他不禁啼笑皆非,道:“叔王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与慎之不过露水姻缘,可不足以让他将大位拱手相让。”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萧明暄又不是恋爱脑,哪能要美人不要江山?
“让或不让,一试便知。”萧镇哈哈一笑,拍了拍巴掌,“来人,请贵客去内院安歇。”
一群黑衣人呼啦啦地冲进屋子里,将他们团团围住,采薇抚着剑柄就要上前,夏云泽一把拽住她,轻轻摇头。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此间狭窄难以施展,打起架来容易误伤友军。
他施施然站起来,摆出乖巧听话的模样,还对萧镇笑了一笑,道:“瞧我这记性,倒忘了告诉叔王一声,玳王已经将令郎送进宫来,还上书为您请封世子呢!”
“什么?!”萧镇终于变了脸色,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碎在地上,厉声道:“胡说八道!本王、本王……无嗣。”
他这一瞬间的失态很快被强压了下去,至少在顺妃面前努力维持着忠贞不渝的痴情郎人设。
如果手没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就更好了。
夏云泽轻笑一声,好声好气地说:“行吧,就当我胡说八道,大概是连子瑜传错了消息,倒让玳王辛辛苦苦白忙一场。”
“连子瑜?”萧镇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冷哼道:“那个蠢货,不明是非,认敌为友!”
“咦?”夏云泽眉尖一挑,好奇地问:“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玳王于他有知遇之恩,君子自当涌泉相报。”
“屁的知遇之恩!”斯文儒雅的瑢王爷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嘲讽道:“他弟弟当年就是让萧屿派人弄死的,他还蒙在鼓里,对萧屿感激涕零呢。”
他竟然脱口说出当年的真相,看来是铁了心要搞事,已经不在乎萧家兄弟会不会因此消除误会了。
反正萧明玥一登位,萧明暄必然对他恨之入骨,还顾得上追究当年的伴读死于何人之手?
夏云泽毫不反抗地被一群护卫带到内院,临出门前余光瞟到萧镇张开手臂,柔情款款地将顺妃揽入怀中。
三进三出的院子,他们一直被带到最里面,确定这边打上了房也影响不到前头,夏云泽摸到小哨子,朝采薇点了点头,示意她动手。
采薇利剑出鞘,扬眉冲了上去。
夏云泽一矮身躲过护卫的钳制,衔住哨子猛吹。
陈鱼早带着人上了房,听见召唤,下饺子似地飞身落到院中,与萧镇的人打成一团。
夏云泽猫到廊柱下看热闹,还掏出暗器瞅冷子搞偷袭。
打架他不行,但是他路子野啊!能做一个轻松惬意的小阴比,谁乐意真刀实枪与人硬碰硬?
瑢王府护卫完全不是萧明暄手下精锐的对手,三下五除二被料理得清洁溜溜,夏云泽掸掸衣袖,大摇大摆地往前院返。
不知道萧镇看见他去而复返,会是什么表情。
他把门一推,愣在原地。
血腥味补面而来,萧镇露出愕然的神色,顺妃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正插在他胸口。
一身素雅的锦袍弥漫开大片血迹,萧镇咳了两声,唇角也溢出血来,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个向来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
“我说过,只要能救玥儿,我愿豁出命去。”顺妃神色阴冷,清淡的容颜溅了几滴热血,显出异样的狠戾,“你的命。”
她用力拔出匕首,大量鲜血喷射而出,萧镇身子向后软倒,喉头咯咯几声,双眼圆睁,头一歪没了气息。
顺妃垂着手立在房中,衣袖湿透,前襟和裙摆都被染上朵朵红梅。
所有人都惊呆了,夏云泽更是震惊到失语。
本以为要做好解救人质的准备,说不定还要跟顺妃吵一架。
没想到萧镇糊里糊涂就让旧情人一刀毙命,可能到死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激怒一个护子心切的母亲,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自以为神机妙算的负心汉胸口多了一个窟窿,到九泉之下找他那个身首异处的儿子去了。
夏云泽一条腿跨过门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低声唤道:“娘娘?先把刀放下,明玥还在牢里受苦,您可千万别想不开!”
陷入呆滞状态的顺妃听见“明玥”二字,身子一颤,抬起头来。
他对上一双晦黯无神、心如死灰的眼睛。
“娘娘?”夏云泽把另一条腿也迈进去,动作犹如太空漫步,哄道:“此番能铲除奸人,母亲居功至伟,我们一起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明玥好不好?”
顺妃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她张了张嘴,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这没规矩的,怎么突然叫起母亲来了?”
夏云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迎上前去卸掉她手里的匕首,心想只要能阻止你抹脖子,别说母亲了,叫祖宗都行啊。
顺妃无力地扶着桌沿,轻叹道:“我糊涂了一辈子,只有今天活明白了。”
妇女之友上线,夏云泽解下斗篷裹住她,笑道:“什么一辈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婆婆抬起脸来横了他一眼,斥道:“少油嘴滑舌,我要见我的玥儿。”
夏云泽摸摸鼻子,灰溜溜地点头:“遵命,祖宗。”
第95章 一波未平
探监这事,还得走萧明暄的路子。
萧镇人虽死了,尸体还要带回去结案,这些事交给陈鱼处理,功劳算在他主子头上。
相信顺妃不会有意见。
夏云泽回宫梳洗更衣,收拾清爽了就马不停蹄地赶往端王府,打算表个功再顺便磨一个探监机会。
他已经亢奋得完全感觉不到昨晚睡眠不足带来的困倦了。
萧明暄刚从诏狱回府,一听传信就急了,正要带人出去搜找他那个不省心的小皇嫂,就见他牵肠挂肚的人作少年装扮,骑着“彤云”一路疾行到他门前。
意气扬扬,甚自得也。
王府的护院心明眼亮,一见太子妃大驾光临,颠颠地执缰牵马把人请进来。
门前下马的规矩可不是约束太子妃的,没见王爷都急不可待地迎到前院了吗?
夏云泽一看他那仿佛被欠了八百吊钱的黑脸就觉得不对,甭问什么原因,先哄为敬。
他滚鞍下马,一阵风似地跑到萧明暄面前,笑着叫了一声:“暄哥哥!”
然后就见对方眼里的火苗子好似被当头一盆水浇熄,连一丝烟气都冒不出来了。
“你这个……”萧明暄咬着牙,长臂一伸直接挟着他往房里带,夏云泽“哎呀”一声,像一袋稻米似地被他提溜进花厅里。
“暄哥哥你这是生哪门子气啊?”
一声不行就多叫几声,总有把你骨头叫酥的时候!
“暄哥哥你快松手,我头晕。”
你再板着脸,我还有更骚的称呼。
“暄哥哥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啧,这个角度可以来一记猴子偷桃,如果他能掏完就跑的话。
算了算了,想法很勇敢,后果会很惨。
万一没轻没重,把暄哥哥掏成暄公公……
夏云泽打了个哆嗦,勒令自己别手贱。
好在他叫破喉咙之前,暄哥哥没被哄好,却被烦到了,直接堵了他的嘴。
“聒噪。”
这两个字消匿在唇齿之间,夏云泽被按着后脑勺,还拼了老命地回头看。
萧明暄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干脆抱着他转了个身,夏云泽看到林公公以猎豹般矫捷的身姿扑上来关上大门,终于放心地软了身子,认真与小叔子厮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