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为君明(77)
“放我们走,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官府也不会找你们麻烦。”楚江离的剑尖离男人的鼻尖不过寸许,上面的寒芒划过,冷冽的寒意爬上男人脊背。
“不然,你们难道觉得我忽然失踪了,他们不会找上你们?”楚江离盯着男人苍白的脸,剑尖移了一寸,冰凉的剑身贴着男人的下巴。
男人舔了舔唇,吞咽了一下,“当然可以送你们走,但是将军,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
楚江离皱眉道:“什么?”
男人眼巴巴地看着楚江离,敛着眉眼,颇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倒是像极了路瑾胤撒娇的时候,楚江离一时间晃了神,便听男人道:“将军,前段时间我们惹上了不得了的人,寨子上下一百零五口人命不保夕,将军您就带着我们一起上路吧,那个人暂时是不敢惹您的。”
楚江离冷冷地瞥他一眼,“跟着我?我不收废物。”
男人沉默了一下,“您可以挨个考,过不了的那就算他们命不好,但是过了的,”男人抬起眼,笑容忽然敛去,“您就一定要带着。”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男人叹了口气,“我们总归是活不了的,逼急了找几个陪葬也是无所谓,将军您这才两个人,我们一百零五口人,您这插翅也难飞啊。”
校尉站在屋外,脖子上还驾着刀,他听着男人的话,心里很是不爽被人威胁,却还是沉默了。
男人说的对,虽然楚江离也不是没做过闯进数百人军营取人首级的事,但那也是计划了许久的,现下这情况,想要带他们出去,着实是难。
并且男人提出的要求也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不用招兵就有现成的壮丁,何乐而不为呢?
楚江离未出声,心中却在倒数着,他与男人静默相对了片刻,男人忍不住道:“楚将军,想的怎么样了?”
楚江离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人威胁我。”
云渐渐拢在一起,遮住了天空黯淡的圆月,朦胧清冷的月光泼在楚江离脸上,显得他情感更加淡漠,那群壮汉死死地盯着楚江离,恨不得将他盯出一个洞。
好说歹说都不听,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其中一个人撸起袖子骂骂咧咧地就走到前面来了,“操,大哥,他不帮就不帮,咱们不稀罕!”
男人表情冷凝,抬手制止了壮汉的行为,院子外忽然响起整齐急促的脚步声,一声一声,越来越近。
男人一愣,下意识抬头向外望去,一群身穿盔甲的士兵抓着人从院子门口整齐地走了进来,楚江离将剑插回剑鞘,冷瞥了男人一眼,“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
校尉紧张的神色一松,他暗暗感叹还是王严机灵,放走了人还知道叫人过来接应。
楚江离看他们一眼,冲男人扬了扬下巴,“全部抓起来。”
“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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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下了朝也不顾身后同僚的呼唤,急匆匆地便往殿门口走,好像有人就是喜欢与他作对,直接将他拦了下来,他满心的烦躁,眉间一道深刻的沟壑,头发丝都在生气,“太子殿下,有何事他日在谈罢,臣今日不便。”
路瑾胤将他上下一打量,错开半边身子,让开了路,而温凌灈擦肩而过时,路瑾胤的话却让他心神震荡不已,“不便么,你不必急,他没有大碍。”
温凌灈猛然回首死死盯
着路瑾胤,“什么意思?”
路瑾胤却敛去了面上的情绪,不再多说一句,径直转身离开,路瑾胤轻轻抚着手腕的伤,而再痛也没有心痛,楚江离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为他,为大夏做了这么多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江离继续卖命。
而聂争守在门口便看见路瑾胤垂着眸子,莫名有种悲凉的感觉,他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敢说,这几日他也发现了路瑾胤的不同,他疑惑过,问凌秋有没有发现殿下变成熟稳重了,结果收获了凌秋的一个白眼。
聂争摸不着头脑,疑虑深重,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只想着趁路瑾胤再去茶楼的时候问一问时雪,时雪上次的话,他隐隐有个预感与他的疑虑有关。
殿试已经结束,成绩都已经出来,路瑾胤对这次的成绩非常满意,借了某些人的口,将那些安插进来的人排名都压了下去,温凌灈自己麻烦缠身,已经顾不得别的了。
街上人潮拥挤,轿撵寸步难行,温凌灈掀开几寸帘子,催促道:“快点,赶走挡路的人。”
小厮急得冒汗,“是,是,爷。”
摊贩正在和一位大婶为了几个铜板的包子吵嘴,吵得人人心里冒火,温凌灈抹了把脸,低声唤道:“十七。”
门外马上应声道:“爷,我在。”
“带我回去,最快的方式。”
温凌灈不是第一次被带着在屋顶飞奔,但是白天这样子还是第一次,庆幸的是街上人都不曾抬头看,十七分明比他矮一些,却能拖着他身轻如燕在屋顶跑,他叹了一声,要是他认真向沈邈学了这些,现在也不至于让别人保护。
十七身上还有淡淡的皂角味,一阵阵往温凌灈的鼻腔里飘,很像沈邈身上的味道,温凌灈呼吸一滞,神色骤变,沉声道:“再快些。”
十七身体僵了一瞬,马上道:“是。”
谁不知道府里躺着个病号呢。
谁不知道那个病号在爷心中的地位呢。
十七永远都羡慕,永远都嫉妒,凭什么有的东西他想要却怎么也得不到,在某些人眼里却是避之不及,弃之如敝履?
他想不明白,爷捧着真心上去,沈邈还不识好歹地要逃,他在这种滔天的嫉恨中,只盼着那人能病的再厉害点,死掉最好,即便爷会记那人一辈子,但他也能顶替那人陪在爷身边。
他一定是最好的替代品。
第89章
几个人垂着脑袋守在门前,庭院中央支着一个药炉,影卫蹲在地上拿着蒲扇不停地扇火,那股浓郁的腥苦味一阵阵往外飘,吹了人满头满脸,浑身都沾染上这股药味。
温凌灈一进院子就紧紧拧着一双眉,影卫见他来了,纷纷停了手上的动作,他低声道:“药煮好了么?”
煮药的十四道:“还未,还得熬半个时辰。”
房门闭得紧紧的,温凌灈掌心刚贴在门上,他仿佛触到了火,又很快缩了回来,门口的影卫见他停了动作,纷纷退开身子,不想无辜承受温凌灈的怒火。
温凌灈道:“大夫还在里面么?”
“不在,大夫已经回去了,说只是些皮外伤,失血过多一时昏迷,养些日子自然就好了,里面就沈爷一人。”
温凌灈闻言,神情微滞,最终推开了门,他侧头低声道:“你们都出去吧,去把手上的活清了,这里留十四一个人煮药便行。”
十七本跟在身后,闻言身子一僵,不甘心地咬着唇退了几步,眼睁睁看着那扇木门阖上。
十四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手中的药炉冒着腾腾白烟,十四压着嗓子道:“你手上的任务做完了么?”
十七的任务向来轻松,跟他们这些人比不得,他年纪最小,从小便是温凌灈养在身边的,温凌灈过去对他总是怜惜一些,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温凌灈便冷着他很久了。
十七干燥的唇一阵发烫,颤了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像是被人戳中难堪的心事,这次温凌灈给他的任务,无疑是为难他,无论以什么方法都要找回那枚玉佩,玉佩不回,他便也不用回来。
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丢了东西,话都说不清,扯来扯去就是街上被人偷了,连人的面容都不知道,这不是让他大海捞针么,他只能去了全城的当铺一一问过,都没有这枚玉佩的消息。
十七甚至开始怀疑,温凌灈是想摆脱他才故意派下的这任务,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心里有鬼,他能猜到,但温凌灈又强硬地打断了他对那家伙的逼问,让他自己去找,不要再去打扰那家伙。
十四停了扇火的手,古井无波的瞳孔看向他,“帮你最后一次了,那个胖子去过风月馆,他东西掉了后去风月馆找过一次,我看见了。”
十七咬了咬唇,“谢,谢谢。”
十四应了一声,“不必。”
房间里原本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已经散了,只剩下淡淡的草药味,厚重的床幔垂了下来,男人半只手还露在床幔之外,苍白得近乎透明,上面青色的血管看得清晰分明,温凌灈屏住呼吸,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他握住那只瘦削的手腕,看着上面细细的伤痕,完全想象不出男人这段日子受了多少苦。
干燥薄凉的唇沿着那只手上暴起的脉络一寸寸吻上去,胸腔里滚烫的爱意也随着薄凉的唇烙满那只手,他闻到手上淡淡的血腥味,心脏紧紧揪在一起,化成了一只鱼,慢慢地长出骨刺,扎穿,扎透,鲜血淋漓。
他深深地呼吸着,滚热的泪溅在青石地砖上,他拧着眉看了半晌,不敢置信地抹了把脸,湿热的脸颊烫得厉害,他狠揩了把脸,眼眶猩红地掀开了床幔,男人静默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眉间不安稳地蹙着。
他温热的掌心抚上男人微蹙的眉头,妄想抚平那褶皱,他吐出一口灼热的浊气,颤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男人的眉,那只手被他攥在手心,紧得几乎将男人骨头捏碎。
他声音钝涩,紧涩的嗓子被拉扯着,艰难发出声音,“沈邈,你就这么讨厌我么。”
床上的人自然没有回答他,他俯身凑近床上的男人,呼吸打在男人脸上,他轻笑了一声,“不说话么,那我便当你倾心于我了,”他湿漉漉的睫毛蹭着男人的眼皮,好像在撒娇,“既然你倾心于我,
那我亲亲你,也没大碍罢。”
他距离那双毫无血色的唇不过寸厘,他却迟疑了,男人均匀绵长的呼吸让他壮大了决心,他覆了上去,迂回地蹭着,像只宠物寻求安慰,他确实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