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为君明(83)
女人眼神阴冷,像块冻人的冰,凉意顺着太监的脊背蹿到了头皮,他怵了一下,随后啐了一口,高高地扬起手便要再扇女人,伏在榻上的瞿霜云却开口了,“现在已经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么?”
太监的动作一僵,忙放下了手,喏喏地欠着身子便领着几个太监出去了,那女人没了太监的桎梏,直接失力摔在了地上,她脸上的五道血印火辣辣地疼,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头,她却好像没了知觉,趴在地上,像一滩废泥。
瞿霜云抬起手轻轻抚着颈上的红痕,幽幽地叹了口气,“姨母,你说你这是何必,现在你是什么境遇,你还不清楚么,人人都可以把你踩进地里。”
瞿霜云声音放轻了,好像情人间的亲昵,又好像对待婴儿般的哄弄,她赤足从榻上下来,光裸瓷白的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身体摇曳着向女人走来,她身上的珠翠发出叮当美妙的脆响,她即便是禁足也是美丽的,动人的。
她俯身过去,细嫩圆润的指尖轻轻抚着女人的鬈发,呼吸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渐渐缠了上来,女人没有看她,眼珠子空洞地看着前面的虚无,好像这具脏污的皮肉里已经没有了灵魂,瞿霜云叹了口气,无奈地,“姨母,你不要忘记你的身份,现在可以帮你的,永远站在你身边的,只有我了。”
“只要你听我的,你就不会有事。”
霜雪静默地站在一边,听见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温柔的,嘉奖的,“霜雪,你今天做的很好,这个给你。”
云贵妃手像他伸来,上面戴了多年的一只玉戒被轻松褪了下来,她扔进霜雪柔软的手心,那枚玉戒成色并不好,里面有许多裂纹杂质,但霜雪心有所感,捧着玉戒揣进了胸口,他极力压抑着汹涌的泪,堵在喉咙里,差点将他呛死,他说:“谢娘娘。”
第98章
那日打赌后,楚江离和搂晟真的像模像样开始比较起来,也不一定是谁要占个高下,楚江离倒是真心想把吴宇给捞出来,一个人的嘴严不严,时间一久都是未知数。
楼晟制定了计划同楚江离说过后,他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地望着楚江离,楚江离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之前制定计划捞过他没?”
楼晟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最后只能点头应了,“捞过,没成功,还折了一批人。”
“把你之前的计划说说。”
对于失败的计划,任何人提起都会扯上一堆修饰的废话,但是楼晟不同,他很仔细简洁的把计划一一道来,还进行了一番分析,却卡在了一个地方,他怎么也想不通他缜密的计划为何会被楼马人识破。
楚江离听了倒是沉默了一会儿,说实话,楼晟的计划虽说不能算天衣无缝,但却是也称得上是完美,那时候楼马刚得胜,占领城池还乱得很,正是好时机,他说:“比就罢了,我们一起吧。”
“一起想办法把吴宇捞出来。”
这几日两人天天呆在一处,校尉每日去找楚江离都得到得消息是在楼晟的书房里,楼晟书房弄了一个原来那座城的立体沙盘,这个计划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其余人都不清楚,楚江离问了楼晟之前那个计划参与人员的名单,搂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对他的这种猜疑十分不满,但他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楼晟的牢骚只能默默憋回了肚子。
楚江离指着一旁的侧门,“这里的地道,上次你们一进去就被捉了?”
楼晟憋屈地点点头,“这个地道是过去行军打仗时撤退的地道,很多年未曾使用,不知道楼马人是如何得知的。”
楚江离道:“吴宇知道么。”
楼晟马上反驳道:“这个地道他绝对不知,知道这个地道的人都死光了。”
他看着楚江离挑起的眉梢,尴尬地补充道:“这是我爷爷告诉我的。”
楚江离说指了指地道,“这次继续用。”
楼晟神色很复杂,“还用?”
“是,但是我们不走这里,我们走这边。”他指着北面城墙。
是夜,这夜黑得像要压在人身上,这边夜里的空气都好像凝成了冰,吸一口空气,肺都像被这空气里的冰渣子扎穿了,他们蹲在草丛中已经两个时辰,整个脚掌都失去了知觉,楚江离蹲在最前面,终于手一动抽出背上箭筒里的箭,“准备。”
闻言,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冻僵的手艰难地在空中抓合了两下,掏出箭架在了弓上,楚江离眯起眼,声音很轻随风钻进身后人的耳眼,“孙储西南,王虎,正西。”
此刻却忽然刮起风沙,楚江离拧着眉,眼睛仍死死盯着高墙上的人,他们马上要换岗了,换完岗他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就有巡逻的人来。
其余人心都提了起来,卷着沙石的风让他们迷了眼,眼睛干涩刺痛,却又不敢闭上,让人庆幸的是,风刮了片刻便停了,楚江离深吸了一口气,冷空气一下子将肺灌满,脑子瞬间清醒了。
黑漆漆的夜里一点光都没有,身边的火把烧得周围亮堂堂的,却显得夜里更黑了,男人打了个呵欠,眼睛里的泪花模糊了视线,他就着朦胧的视线在周围瞟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异动,松了口气,大笑着揽过身边人的肩膀,“他娘的,睡前一起去喝一坛。”
那人摆了摆宽厚粗糙的手,把他从身上推开,“喝什么喝,我站得骨头都僵了。”
男人嘿嘿笑道:“冻僵了就是要喝点热的,血都能被烧热,去去去,我们去喝。”
那人左右看了一圈,“换岗的人还没来,等等。”
换岗的人来得比规定的时间晚了好一会儿,这事不是第一天发生了,男人低声骂了几句脏话,换岗
的人知道理亏,也怕他把事情捅到上面去,就没吭声,踏起步来啪啪响,好像这样就能唬住人,男人瞪了他们一眼,勒着同伴的肩膀,“**娘的,得瑟什么劲,就是仗着他小舅是……”
他同伴打断他,“哎,别说了,去喝酒去喝酒。”
他们揽着从城洞里下去,隐约听见什么东西破风的呼啸声,男人支起耳朵又听了一阵,声音却沉寂下去,好像是幻听,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奇异的感觉,他摇了摇脑袋,飞快往楼下跑,“走了走了,赶紧去热酒。”
站在城墙上的人眼睛瞪大了,艰难地扯开嘴想发出声音,而喷涌的血液直接灌进了喉咙,他肺里涌进一大泡血,他长大了嘴只发出嘶嘶微弱的呻吟,而身体逐渐冰冷,他硬邦邦地倒在地上,眼睛还睁着,血液不停地灌进喉咙,堵住他的口鼻,他的身体抽搐痉挛着,看着不远处同他一样遭遇的同伴。
在黑暗里,身旁的火把即便灼烤着他的身体,因为血液大量的流失,他的身体越来越冷,跟这夜里的空气融为了一体,在神智模糊前,他看着很多人忽然出现在墙头,仿佛鬼魅,他迷惑了,等看见那些人黑色的瞳孔,扁平的脸,他恍然大悟,却发不出一个字。
楚江离看着地上横着的尸体,道:“把衣服扒了换上,然后把人扔下去。”
那些人马上忙活起来,楚江离扯过两个人,“你们跟我走,其余人在这里应付巡逻的人。”
他们跑下城墙,底下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除了几队巡逻的人来回在城里走,其余人都歇息了,他们站在城洞里等了一会儿,那巡逻队晃晃荡荡地走开,还有些奴隶忙忙碌碌地搬蔬菜,楚江离在深巷里打量了片刻,确定了那些人是大夏人,他抹了些灰在身上,一把扯掉了脸上的面具,黑漆漆的五指在脸上画了几道,狠狠掐了一把脸,脸颊顿时出现了红色的手印,“我先过去,等会你们一起过去。”
他看了那两人一眼,有点不放心地补充,“知道说什么?”
那两人吞了吞口水,看着那双在黑暗中水润发亮的瞳孔,“知道。”
楚江离慌慌忙忙跑到那些人面前,眼中蓄了一泡泪欲落不落在眼眶打转,他一把接过女奴手中的蔬菜,吸了吸鼻子,通红的眼睛万分可怜地瞟了女奴一眼,女奴抬头看见满面哀戚的男人,又看见脸上的红痕,好像已经猜到了男人的遭遇,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同情,主动小声安慰道:“中尉的脾气就是这样,习惯便好。”
只有中尉才有这样的毛病,专挑好看的男奴下手,对女奴反而不屑一顾,楚江离眼眶红了一圈,泪洗刷着脏污的脸庞,濡湿的泪痕淌在脸上,又痒又热,他抬起袖子蹭了蹭脸,脸上的灰被泪蹭掉了大半,五官在月光下更显得精致动人,他嗓子里好像堵着一团棉花,声音又弱又小,“我真的受不了了,怎样才能被调到别的地方?”
女奴左右瞟了瞟,压低嗓音道:“别的地方就算缺人,中尉也不会放你走的。”
楚江离抬起眼,“就算是别人也好,没那么些个折磨人的爱好。”
女奴吞了吞口水,看着楚江离脸上红艳的印子,搬着东西匆匆道:“有个大夏来的大人身边缺人,你去撞撞运气,说不定碰上他愿意留你,你便留下来了。”
楚江离敛眉一副柔弱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女奴心中的母爱一下子喷薄出来,被楼马人磋磨成硬石的心也软成了水,她又补充道:“那位大人就住万福楼,中尉每日早晨去万福楼用膳,你想个法子求着中尉一起跟去。”
“那位大人看中的人,中尉……会给些面子的。”
楚江离怔愣了几秒,“为何?”
女奴诧异地看他一眼,眼神瞬间变了,她的瞳仁一缩,惊惧道:“你是谁?”
楚江离并不知道自
己是如何被识破,他脸色微变,随后垂下眼道:“我一直被中尉养起来,对外面的事并不清楚,今日是头一次被赶出来干粗活……”
女奴愣了几秒,好像被他的说辞给说服了,松了口气道:“从前没看过你,想必过去中尉对你喜欢的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