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的眉间是阴翳的,压抑着阴云,却终难掩忧虑。他顿了顿,以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遇遇,很久以前,我也曾试想过自己是否有撼动帝国法律的那一天。”
顾遇有些意外,他从来不知陆沉有过这种想法。
陆沉继续说:“那是我刚和你在一起时,你对我的感情远没到今天这样,我虽外表无异,心里却一直不安。那时我便想,若能改变帝国法律,令你一生只能有我一只虫,再也摆脱不了我,该有多好。”
“可即使我靠着军功步步升迁,到达了第五军团长的位置,能做到太多太多别虫做不到的事——操纵战争,把控经济,甚至再有野心,可将星系虫民的性命视为草芥,当作自己政治的工具……”
军部,永远是帝国最藏污纳垢的地方。它立着英雄鲜血铸成的丰碑,也藏了太多历史遗留下的脏污臭虫。
稍有不慎,一朝还是万虫敬仰的英雄,下一朝便做了野心家用心险恶的工具,甚或做了恶龙本身。
“但即使这样骇然的事也能做到,却依旧撼动不了那法典上的几行字。”陆沉缓缓道,语气无端平静。
他的眸光很淡,瞳仁深黑,在某些角度又看上去见不到底的深邃,经历了许多,反倒将世事看得无比通透。
铁幕之下,虫子们可为了利益庸庸碌碌,抑或厮杀争斗,却再如何,没有一只虫子会触及那头顶摸不到的铁幕。
虫子们像活在一个巨大的罩子下,没有虫设想过罩子外的世界如何。就好比一只金鱼,从来没有设想过水面外的生活。
“遇遇,若是虫力可以改变,所有虫至于将它视若无睹?千百年来,不是没有虫愿意为之一试,只是现实的铁壁撞不破,走不通,便只能回头,走回规定的原路去。”
“我最不希望你,”陆沉的瞳仁仿佛只映着世上唯一的他,深情难喻,“最终也成了那……被伤得遍体鳞伤,仍郁郁不得、无能为力的虫。”
他怕他的遇遇执意往那铁壁撞上去,最终徒劳受伤,发现自己兜兜转转一圈仍是无能为力。
顾遇也回望着他,俊美的眉眼没有太多表情,目光却无端似跨越寰宇的幽远。须臾,他缓缓抬眉,舒展开甜甜的笑容。
“可少将,我答应的是,能否到达改变帝国法律的位置,而不是能不能改变法律呀。”
陆沉一怔,看着雄虫的表情忽然有些懵:“到达……改变帝国法律的位置?”
顾遇搂紧他家亲亲少将,眼里的光含着些许狡黠:“对呀,我知道这事肯定无异于异想天开,所以压根没想过一虫之力去改变,只要我到达那个位置就行了,何必硬要头铁去撞一撞呢?”
他故意在和布莱恩那群憨憨们的赌约里设了陷阱。
他这种没志向没理想的米虫,除了抱紧他家少将,不允许任何虫把他们分离外,其他的……诸如什么族群历史大命题,什么改变现状,改变法律啊,顾遇才不在乎。
他吃多了没事撑的,不和他家少将好好过日子,关心这些哲学家、社会学家该思考的问题?
当然,前提是没有虫来打扰他和陆沉好好过日子。
陆沉一时哑然,半晌,回搂住顾遇无声地笑了,越想越忍不住,终是放声笑了出来。
“遇遇,你可真是……太聪明了吧?”
顾遇还有没有说的事。他想得更深的是,这赌约有没有用,也不一定。布莱恩会遵守,但雄虫保护协会也不全是布莱恩说了算。
追根究底,他得借此爬到足够高的位置,使那些虫再也无法用法律强压他才行。
不过这些想法,不必与他家少将悉数说尽,让他操心。顾遇收敛了眸中暗沉,变回那个乖乖巧巧的模样。
“跟陆老师学的,”顾遇贴着他额头,也笑,“所以陆老师不奖励我吗?”
“嗯?”陆沉问,“奖励什么?”
“唔,”顾遇想想,眼睛一亮,“就奖励和我一起出门约会!”
陆沉一愣:“怎么突然想出门了?”他家雄主不是喜欢出门的虫啊。
顾遇在他额头蹭啊蹭:“好不好嘛,我们都好久没出门约会了,好不好嘛,就答应我嘛,陆老师……”
顾遇是当然不想出门的,他素来信奉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但自从陆沉受伤、双腿不便以来,陆沉出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和他这个曾经的宅家米虫不相上下了,顾遇有意拉他出去散散心,玩一玩。
陆沉拿他没有办法,也大概猜出顾遇想要出门约会的原因了,心里一暖,道:“那好。不过……”
怎么还有转折啊?顾遇刚要一喜,被这转折打得措手不及。
陆沉却点了他额头一下:“没有这么简单,你不是想参加一个月后的晋级考试吗?我的机甲设计大赛刚好也在那几天。如果你能把第一关笔试过了,我就和你出门约会,怎么样?”
顾遇乐了:“那这太简单不过了。”
陆沉忍不住亲他扬起的嘴角一下,笑:“我们遇遇这么有自信?”
顾遇捧着他家少将的脸亲了回去,也笑:“那可不是?毕竟我家陆老师都夸我太聪明了不是?”
接下来一月,家里陷入了勤勤恳恳的学习氛围中。陆沉忙着准备机甲设计大赛的作品,顾遇也忙着复习笔试内容。
连胖乎乎与圆滚滚也被这氛围感染,恍惚间以为自己置身于某高考应届生的家里,举目抬头皆是摞摞书籍。
特别是家里那只以前懒到压到头发头皮疼,都不舍得挪一下的雄虫主人——现在竟然连吃饭睡觉之前,都得逮着书看上一看,简直恐怖如斯。
这让它们更情不自禁觉得,连雄虫都这样奋发图强了,作为这个家唯二的机器管家,它们平时只知道打扫卫生,是不是太没追求了点?
不管两只管家们怎么想,每天苦兮兮苦读的顾遇由衷觉得,他之前夸下的海口——实在夸得有点太大了。
啊救命,泼出去的水,能收回来吗?
对不感兴趣的东西,他向来提不起精神,对复习书上关于军事和机甲部分的内容,他就看得很起劲,但一旦涉及政治、法律这些东西,他就忍不住看得眼皮直打架。催眠效果一等一的强。
眼皮一耷拉下,顾遇险些把脑袋磕桌上,幸好及时回神,又强振精神,艰难地和困意作斗争。
陆沉看雄虫读个书这么不容易,也有些于心不忍,晚上便催促他不要看了,早些上床休息。
但顾遇执意不肯,振振有词:“时间有限,我一定要把这部分看完再睡!”
往小了说,晋级考试只有一个月了,往大了说,和布莱恩的赌约他也只有五年时间。无论从哪一点看,时间都刻不容缓。
陆沉叹口气,心里心疼极了,也冷着脸执意让雄虫上床,边让顾遇靠着自己看书,边给他揉捏额角。
顾遇一边享受着他家少将的按摩,混沌迷糊的脑内清醒了不少,一边由衷觉得,陆老师真是多才多艺,咋啥都会呢,他再不多学点,那才真的配不上了。
如此一月下来,顾遇比起以往睡眠时间骤减,但在他少将的贴心呵护和鼓励下,虫却反倒一天比一天更加精神。
好不容易到考试那天,顾遇当天从第二辅星的军团笔试考场里出来,便深深吐出了一口气。感觉过了这一关,整个虫如得新生,空气都闻着清新了许多。
当天全国机甲大赛也正式拉开帷幕,陆沉向大赛官方如期投去了自己一个月来钻研设计出的作品稿。
军团笔试的审核要比设计大赛快上许多,很快结果便下来,顾遇顺利地过了笔试,竟然得的还是a 的好成绩。这样的评级,无异于说明他的试卷卷面几乎得了全满分。
得到结果的当晚,陆沉便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桌庆功宴。
为了不打扰雄虫复习,这一月来陆沉并未主动亲近,顾遇难得一忙,也忘了这事,阴差阳错导致二虫几近一月没有床上亲密相处,彼此都想念对方想念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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