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仍旧坐在那里,怀里抱着只有一个芽的花盆。
左手虚虚拢着花芽,右手反执着残剑的一头,像是怕那个人倒下会压到他的花,于是轻轻扶着对方一样。
他没有抬头,剑尖轻转,陈箬竹的金丹瞬间碎裂,连同他的身体一起炸得粉碎。
金丹自爆的杀伤力极大,连神魂都会一起湮灭,但若被人捏爆,只要对方的控制力足够好,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发生,就像是现在这样。
楚红月都觉得自己的金丹疼了一下。
一片沉默,没有人说话。
郁罗萧台那一种人目光凌厉望着那少年,也无人说话。
但那黑衣少年说话了,他抱着那盆花站起来,平静望向他们,又望向站在高处那个人,墨色的眼眸寒潭一般静澈从容:“结束了吗?”
无人说话,一道门的弟子们甚至不敢呼吸吞咽。
行峰上方才抱着陈箬竹的男子冷冷地望着他:“你杀了他?你还毁了他的元神?你知道当着郁罗萧台的面杀人,是什么罪吗?”
楚红月听了眼眸因为愤怒亮极——难道他们不是眼看着郁罗萧台不是眼看着陈箬竹杀人吗?甚至,让她和陈箬竹互杀,不正是他们的目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像堵住了一样,说不出来。
黑衣少年很平静,却没有看这位矜傲的峰主,只望着巨峰上那个神秘人,没有辩解,也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问:“你要继续吗?”
行峰上那些桀骜不逊的男女顿时难以置信地眨了下眼,他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还想挑战那个人?他一定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才敢这么说话。
但没有人敢出声斥责他,不知道是怕那个人,还是怕这个诡异的看不出来历的少年。
江行舟脸色惨白,冷汗渗出,两股战战,他已经猜到了巨峰上那个人的身份。
青莲九瓣,第三瓣金色代表的主人。
郁罗萧台九位侍宸长老门下,唯有他治下这一派沾不得惹不得,因为他门下的弟子门徒,全都是些疯子,非疯子不入他门!
那玉台上的男子只不过是他门下最疯的一条狗。
最疯的一条狗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叫人有一种面对封解的人形兵刃的恐惧:“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你疯了?”
滑天下之大稽,疯狗竟也会有觉得别人疯了的一天。
黑衣少年墨色眼眸无动于衷,看了眼落日将尽,平静地说:“我的花不喜欢太冷,你们得快一点。”
第28章 最可怕的诅咒——醒醒,你马……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但修真界里的人,修为到了便可以更改自己的相貌年纪,便是修为不到,也可以靠很多丹药来达成这样的效果。
能随手杀死陈箬竹一个七阶金丹修士的人,就算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也没有人会把他真的当孩子看。
行峰的峰主定定看着他,脸上那种懒懒的神情早就没了,像是不断下沉的一块冰,让周围看着他的人止不住的紧张恐惧,甚至忘了呼吸。
江行舟的脸色更白,这少年今日定难逃一死,可他们这些人也逃不过。
他是元婴修为,他看不出行峰峰主的修为,但知道峰主身后那些恭敬站立的男女,最次的修为也远远在他之上。
其实有没有这些人都无所谓,那隐在行峰云端上的青衣人,第三瓣金莲的主人,郁罗萧台的九侍宸雩雳长老,他若是动怒,方圆百里恐怕不会有一个活口。
数年前听闻他手下因为出了什么差错,被人告到了暄叶面前,暄叶问了雩雳一句,雩雳眼都不眨,当着暄叶的面让人将手下一城十二峰的峰主挫骨扬灰,当时负责执行的就是眼前这个行峰的峰主。
他的名字叫封不渝,原是雩雳手下落月天城的城主,当时他亲自将十二峰的峰主们挫骨扬灰后,转身跪下毫不犹豫击碎了自己的天灵盖。
之所以说他是雩雳手下最疯的一条狗,就是因为,雩雳让他杀谁他就杀谁,哪怕让他杀自己,都不会问一句为什么。
此举吓得那告状的苦主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个字。
事后还是暄叶为那些人说了句话,雩雳才松口让封不渝捏骨复生,但将他从一城之主降为一峰之主。
在江行舟看来,不过是明降暗升。
封不渝望着黑衣少年的眼睛里只有死气,他可不会在乎要杀的人是十四岁还是四千岁四万岁。
听到黑衣少年说太阳要落山了,他也看了眼那正沉入天际的夕照,口中懒懒:“不会要那么久。”
黑衣少年怀抱着花,右手空空。
那把杀死陈箬竹的断剑早已丢在地上,他什么武器也没有,除了护着那盆花的举动,没有任何防御戒备,给人沉静的感觉。
像是比那落日余晖还要安静沉敛的力量。
巨峰云雾中的青衣人说:“你觉得他疯?那不是很好吗?”
封不渝盯着黑衣少年,瞳孔蛇一样无机质,听到雩雳的话,那瞳孔里的死气顿时消散,又变回之前懒懒矜傲的样子。
“是,恭喜长老。”
说完他散漫地后退回去,看着黑衣少年:“以后,你顶替陈箬竹,成为郁罗萧台二等弟子。”
所有人都被这个猝不及的转折惊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封不渝懒懒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都不问那少年,像是知道对方不是会回答的人,直接问的江行舟。
江行舟愣了一下,回忆名册:“赵夜,他叫赵夜。”
黑衣少年没有说话,没有看封不渝,他没有看任何人。
落日了,仿佛世界都被淡淡的蓝色湮没。
他双手环抱着花盆,站在被划破的幻青山上,像是从青山异界走出来的山鬼。
他看向楚红月,平静地说:“天黑了,不回宗门吗?”
楚红月愣了一下,赵夜是她们一道宗新招收的弟子,当然是她决定他们该去哪里。
但他难道没有听到那个峰主的话吗?他从今以后就是郁罗萧台二等弟子了,为何还……他的意思是,拒绝了那个人吗?
封不渝看向楚红月,像是觉得麻烦一样皱了下眉,又并不当真在意:“一道宗的山头没了,楚颐大概也想跑去告状。但公子不在碧落山,他等也得等个十年八载。现在,你们都是郁罗萧台的人,所有归顺郁罗萧台的门派,弟子统一从外门杂役做起。你的资质一般,但你的刀耍得不错,我可以让你先从三等弟子做起。”
楚红月目光锐亮,听到父亲平安,陈箬竹又已经元魂消散,她无所畏惧。
她勾了勾唇,笑容傲然,手指抚了抚她的刀:“用不着,杂役挺好的。”
这一波三折虽然料想不到,但江行舟总算觉得这条命保住了。
他虽也不解其意,但看样子是这少年不知怎么入了雩雳长老的眼,叫雩雳长老起了招揽的心思。
眼看那少年不理不睬,事情又起波澜。
江行舟立刻催动幻青山,下一瞬幻青山便带着上面的少年一同落在行峰上。
“收!”江行舟将破损的画一卷,顾不得心疼,对黑衣少年温和地说,“这画破了,灵气支撑不了太久。”
总之,先让他上了郁罗萧台的山头再说,别牵扯到自己身上就好。
黑衣少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江行舟,只抱着花盆和那群一道宗的小弟子站在一起。
他一走过来,便如鹤立鸡群,大家都紧绷不自在起来。
但想到他刚刚一出手就杀了那个欺负师姐的小人,这般厉害还愿意跟他们站在一起,顿时鼓起勇气想对他说句话,笑一下。
但大家脸皮抽搐了一下,紧张得笑不出来。
“你好……厉……害……”夸赞的话更是说得颤颤巍巍。
还是一个小女孩另辟蹊径,灵机一动看到他怀抱的花盆:“你的花,真可爱!”
只有一颗嫩芽的纤细藤蔓轻轻晃了一下。
黑衣少年抱紧花盆,手指轻轻拢着,平静清淡的声音:“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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