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练的操作隐约让津行止觉得奇怪,他还没有细想,手机就被塞了回来。
而殷染的力道很轻,似乎比以往都差了一截。
“我去找瞿导,你陪他就好。”
津行止摇头,否定着他的方案。
殷染只好又补充道:“你在,我只会更紧张。”
虽然津行止并不相信殷染会紧张,但他却能从那声线里强烈地感觉到,殷染是真的不想自己陪他去试镜。
津行止没有刨根问底,只是勉强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路把人送到试镜的房间,津行止停步在房门口。
津行止点开小舟阳的语音,他果不其然在惊叹是殷染回了他的消息。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殷染在导演面前站定,才准备离开。
临走时,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殷染在试镜的照片,仔细打过码,确认没有泄露出什么信息后,传给了小舟阳。
小舟阳果然很开心,又开始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漂亮哥哥”。
津行止没带耳机,他看了眼周围的工作人员,决定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和小舟阳开视频。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和女演员搭上戏的殷染,下了楼。
视频那头的小舟阳几乎是秒接,他笑容灿烂地左看右看,却只看见了津行止一人。
他眨了眨因为长期生病而神色暗淡的眼睛:“漂亮哥哥不在吗?”
“他有事要忙。”津行止隔着屏幕虚摸了摸小舟阳的头,“小舟阳乖乖治病,我一定带他去看你。”
男孩用力地点点头,嘿嘿一笑:“行哥哥~我听说结婚可以让喜欢的人永远留在身边,你能不能和‘漂亮哥哥’结婚啊,这样我们三个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津行止心口闷堵异常,那句话里令他难受的不是“结婚”,而是“永远”。
他停顿了一下,又很快扬起发僵的嘴角:“大概,不会吧。”
他的答案一出,小舟阳立刻受挫地靠上床头。
看着满是失落的小舟阳,津行止没有为此开口安慰什么。
与其让他抱有希望误以为殷染会一直去探看他,还不如让他早做些心理准备。这样,等殷染真的离开了之后,他也能早点适应。
想着想着,津行止就觉得那些早做准备的劝慰更像是说给他自己的。
怔神间,一楼大厅的外围,忽然响起一阵异常的喧哗。
在那些嘈杂声中,津行止捕捉到了一个消息:有人跳楼了。
津行止回过头看了一眼。
路上,在暴雨中撑伞前行的人一部分绕过前方,一部分好奇地加快脚步凑过去,似乎是想一探真假。
津行止叹了一口气,刚转过头,就听见了其他人的对话。
“你说得多大压力,才能跳楼啊?”
“不知道,听说好像还是个明星呢。”
“哪个明星?”
“好像姓‘殷’还是‘尹’的,人挺火的,我还总能在电视里看到他的广告呢,就是听说他人品不好。”
对话中的几个信息传进津行止的耳朵,使得他的大脑像是齿轮被卡住,骤而停转。
他想起了之前看剧本时殷染看着窗口的样子,那时,殷染的眼底似乎就藏着一种难以掩盖的落寞。
津行止的理智顷刻间分崩离析,他挂断视频,直接冲出了大堂。
滂沱的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也砸得他肩膀生疼。
大雨淹没吵嚷的人声,却盖不过悲凉。
津行止朝着人群围绕的位置狂奔而去,不管不顾地冲进人群。
他“哐”的一声重重跪在地上,手臂沉得几乎抬不起来。
隔着白帘般的雨水,津行止看见了那张脸。
那的确是一张他认识的脸,却不是他熟知的那个人。
津行止刚出道时在一场晚会的红毯上见过这个人,那时的他风光无限,风头正盛,所有的闪光灯都不遗余力地聚集在他身上。
而现在,他却躺在雨水都冲不散浓重颜色的血泊里,一动不动地瞪着周围的人,甚至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津行止自私地庆幸着,躺在那里的人不是殷染。
他按捺下情绪,退出人群。
倾盆大雨和朴素的衣着给了他遮蔽,但他显然不能继续待下去。
周围已经有人拨通了求助电话,憋着一口气的津行止径直跑上楼。
腥凉的雨水和口罩难舍难分,不断将黏腻感传递给津行止。
此时的殷染已然结束了试镜,正在走廊里,望着楼下。听见津行止靠近,他半转身看了过去:“你回来——”
视野里,津行止周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滴落,溅在走廊的地砖上。
湿润的发丝间,慌乱的神情清晰可见。
下一秒,殷染手腕一紧,被带到空无一人的走廊拐角处。
走廊的空旷容纳着津行止不平稳的呼吸和心跳,却将殷染的心脏捏紧。
他落入津行止的怀抱,迎上那像是想把他捏碎的力道。
那种力气将殷染刚刚平复下来的痛感再次唤起,但他没有多言,只是抬手搭在津行止的后背上,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是你认识跳楼的那个人吗?”
津行止不说话,任潮湿的热气和着体温散开。
沉默是最无言的哀伤。
不知过了多久,津行止才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电量耗尽前的音频播放器。
他脆弱地请求着:“殷染,你能不能别走?”
第59章 “你都想起来了?”
救护车已经赶到楼下,刺耳的鸣笛声顺着层层楼梯传递而上,回荡在两人耳边。
殷染没有回答,不断轻抚着津行止后背的手也随之停下来。
津行止这才猛然发觉自己愚蠢地问了一个过界的问题。
可笑的是,说帮他的是自己,说三个月即止的是自己,到头来想让他留下的还是自己。
不管那个世界于殷染而言是怎么样的,那都是他生长的地方。
在那里,他可以恣意地不受任何条框束缚,不必忍耐地屈居人下,不用沿着别人的人生轨迹前行,更无需做那些陌生而毫无意义的事。
只因为一句话,就要殷染留在这个世界,这种抉择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而他自己,也不该因为一句所谓的“舍不得”,就自私地将人留下。
津行止无奈地在心底苦笑一声,松开殷染:“抱歉,是我失态了。”
殷染眼眸一垂,将被津行止抱得半湿不干的衣服脱下,围在津行止身上:“不是和小朋友视频了吗?怎么被雨淋了?”
津行止抓住披在他肩膀上的衣服,左右整理好。
他庆幸殷染没看到自己刚才跪在大雨里的狼狈模样,毕竟,那会让现在的他更加难堪。
他顺着殷染的理解应和道:“是,我认识刚才那个人。我曾在下榻的酒店里亲眼看见他深夜进了一个大导的房间,也在后来听说他不堪潜规则重负,一度抑郁。”
殷染温声道:“你在同情他?”
津行止抬起手,用指尖描摹着殷染的眉,低声说着,像是说给他听,却也好似在和自己确认。
“很多事情,一旦选择,就要为之付出代价。”
殷染怔住,津行止的话从他耳边穿进脑海,不断重复。
他不得不承认,当津行止对他说要他不要走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是动摇的。
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只是津行止认为的那个殷染,他也不可能瞒津行止很久。
到那时,津行止怕是会后悔曾说过这样的话。
他轻哂一声,低头看向一层层盘旋的楼梯:“津行止,雨好像停了。”
·
那天,殷染并没有收到试镜的结果通知。
不是因为他身体状况不好发挥失常,而是因为当天跳楼的尹离正是在参与瞿导的试镜后自杀的。
尹离虽然已经沉寂了近半年,但却也是当时红极一时的人物。他自杀的消息不胫而走,脏水很快泼到瞿导头上。他自顾不暇,自然没有闲暇去管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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