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等伸手捡起掉到自己腿上的眼罩。
他可谓是对这个东西深恶痛绝。
十天前,他答应了白年让自己戴眼罩,以每天五分钟的时间递增来适应黑暗。
而且为了确保戴上眼罩确实足够黑,白年还让他进了卧室,因为白年卧室避光性非常好。
到昨天晚上九点多钟为止,迟等已经能够戴着眼罩适应黑暗五十分钟。
在完全黑暗这段时间,他从开始的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到能够静静地呼吸,他发现自己听觉、嗅觉、触觉在黑暗的环境下变得更加敏锐了起来,因为这些感觉的增强让他变得能够暂时忍受眼前的黑暗。
五十多分钟,咬咬牙虽然能过,但这并不影响他一听见白年说“进来”两字,就开始心头打鼓,也不影响他看见这个该死的眼罩就开始发怵。
这对他来说,分明已经是足够大的进步了,但是对于铁石心肠的白年来说,完全不够。
白年从三天前,开始从不让迟等动,到戴上眼罩后不让迟等发出任何声音。
还有此刻,白年手上捏着一只计时器,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可以动,不可以发出声音。”
迟等把眼罩攥得紧紧。
白年补充说:“不可以碰我。”
他显得冷酷无情,“用手指碰我的鞋尖也不行。”
迟等脸白了下来,之前几天白年不让他动,但是会默许他手指触碰到白年裤腿或是鞋尖的地方。
迟等脸色难看,嘴唇张合半晌。
白年垂眸看他:“能做得到吗?”迟等抬起一双眼睛看向白年,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怜:“您好狠。”
白年挑了下眉:“明天周末,出去玩。”
迟等从鼻子里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他声音晦涩:“您给狗扔骨头,知道狗肯定会跑去接。”
白年听见他这比喻,没忍住轻笑出了一声:“哦,小狗。
明天要出去玩儿吗?”迟等皱了皱鼻子,非常勉强地从喉咙里憋出一个音节来:“玩。”
白年拿起自己手心握着的计时器,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开始计时,不许动、不许说话、不许碰我,不然计时直接归零,直到一个小时为止。”
迟等把自己攥在手心的眼罩打开,垂下头缓慢地戴上了眼睛。
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时候,迟等听见了白年计时器“滴”的表示开始的声音。
迟等浑身僵硬,十分努力地想要倾听周围的声音。
白年卧室隔音效果很好,他只能听见计时器十分微弱的电流声,听见白年平静的呼吸。
迟等咬着唇,十分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贴近这个呼吸声的动作。
白年坐在沙发上盯着迟等看了一会儿,自从迟等道他家来之后,他发现这个人身上带着一个又一个的谜团。
有关于自己消失的几个小水母,以及那几个经过自己治疗后突然在黑渊失联的哨兵。
关于迟等自己的成谜的身份,以及被他厌恶的他自己的精神体,还有他能吞噬他人精神体的精神海。
这些事情,半个月时间,白年仍旧一样都没弄清楚。
不过经过半个月的观察,白年发现迟等的接受能力非常高,而且十分聪明。
迟等的学习能力非常强,白年怀疑只要迟等愿意的话,他在家自学他感兴趣的学科两年,甚至能直接成为该门科目的专家。
不过白年暂时没发现,他对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
白年在自从上次在图书馆发现迟等也会看书后,每天会让他进自己的书房挑一本书看。
迟等看书十分迅速,没有特别喜好的类型,基本随意挑到哪一本看哪一本。
网购到家的无聊故事会小说、以及自己书房专业技能十分强的专业书,他都能翻下去。
而且到晚上聊天时候白年随意一问,他能快速地把自己看的东西复述出来,甚至有时候会加以自己的理解。
白年十四岁的时候考上大学,大学毕业之前在专业的期刊杂志上发表过好几篇论文,他过去曾被媒体报道为天才。
白年毫不怀疑,如果换成是迟等,他也绝对会是一个能被媒体报道为天才的哨兵。
而这个本该非常出众的哨兵,此刻仍旧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
白年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因为最近每天晚上查找资料,让白年有些疲倦,他靠在沙发上眯了眯眼睛。
在小憩的过程中,白年十分清楚地听见迟等的呼吸声开始缓慢地加重。
——二十分钟。
这是第一个临界点,迟等会想要通过急促的呼吸声吸引注意,也转移他自己的注意力。
迟等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拉风箱似地“呼呼”直响。
白年没有说话,眯着眼睛继续小憩。
再五分钟后,迟等开始咕咚咕咚地往下咽口水,他开始想要说话,想要移动自己的身体。
白年踩在地毯上的鞋子,抬起脚尖轻轻地点了一下。
迟等长出了一口气,汗水顺着他脸颊凝聚在下巴处。
白年眯着眼睛看他,漫不经心地想着——十天了,每天都能汗湿一套衣服,真够呛。
第三十分钟的时候,迟等呼吸都停顿了好几秒,而后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他像是罹患哮喘,每一次喘息十分费力。
迟等猛地抬起手,揪住了白年的裤腿,像是溺水的人揪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呼吸才稍稍平稳下来,白年抬起手上的计时器,“滴”的一声,重新开始计时起来。
白年没有说话,但是迟等能十分清楚地知道这“滴”声传出的信号。
他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白老师……”他干哑着嗓子开口。
而后又是“滴”的一声。
迟等的声音都拔高尖锐了起来起来:“白老师!”回答他的又是“滴”的一声。
迟等顿了两秒,他抬起手,几乎想要揪掉自己眼前的眼罩,耳边又是“滴”的一声。
这“滴”声如同小鬼的催命符,让迟等彻底慌乱了起来。
“白老师,不要……”他声音中绷了一丝泪意。
“滴。”
迟等咬着唇:“我不要出去玩了。”
“滴。”
迟等抬手抓住自己的眼罩。
“坐好。”
白年冷淡的嗓音传了出来。
迟等缓慢地放下手:“不要重新计时,求求您了白老师。”
白老师说:“你好好听话,就不会重新计时。”
迟等恳求:“我好好听话,您不要重新计时。”
白年从鼻腔里应了一声。
迟等长出了一口气,勉强恢复了镇定。
白年盯着满身汗水的迟等看了一会儿,最后皱着眉头抬起手中计时器,他把时间调回一个小时,重新开始计时。
迟等小声的呼吸着,保持自己不动以及安静。
第二个三十分钟过去后,迟等看起来已经绷不住了,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抑制住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
白年顿了顿,微微挪了挪自己的脚。
迟等抿住唇。
五十多分钟过去后,迟等浑身上下开始不受控地颤栗,他的牙齿都因为这种颤栗而磕碰着发出了“哒哒”的声音。
五十九分钟的时候,迟等按在地毯上,湿漉漉的手掌,十分小心地挪了挪了挪几根手指,他的指尖碰到了白年的裤腿。
白年垂下眼睛看了一眼,他按下计时器。
几乎在“滴”得声音响起的一瞬间,迟等猛地掀开了自己的眼罩,他满脸的难以置信,看向白年的目光几乎带上了些绝望。
迟等的唇抖了抖,几乎没绷住,两股泪水簌簌落了下来。
“您不能这样。”
他小声说,“不可以再重来了。”
白年盯着他看了会儿,最后反盖下计时器:“一个小时到了。”
迟等小声瓮瓮,心有余悸般:“真的吗?”白年挑眉,作势要拿起计时器:“给你看看?”迟等摇头,声音蔫蔫:“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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