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洵会慢慢习惯于他的存在,信任于他,甚至……愿意依赖于他。
就在燕时洵在想着如何救南天的时候,南天也在疯狂想念着燕时洵,带着哭腔的祈祷燕时洵不会出事,并且早一点来救他。
南天在棺材里并不好过。
阴冷,黑暗,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恐惧感,无时无刻不在步步紧逼向南天,让他有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
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头顶的棺材盖板,手掌下意识死死揪住自己胸口前的衣服,拼命的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惊慌和绝望。
南天理智上知道,自己必须保持冷静,努力自救,拖延自己还活着的时间,等燕时洵找到自己。
他咬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棺材外有更可怕的东西存在,而自己的声音会招来祸患。
既害了他自己,也拖了燕时洵后腿。
南天只能死死拽着胸口里的织物,感受着它在自己手掌中像是个热乎乎的暖手宝,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独身一人,想要保持冷静,谈何容易?
南天的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眼睛因为黑暗而失去作用,越是拼命安抚自己想要保持冷静,大脑就越像是要和他作对一样,胡思乱想。
更糟糕的是,当他听着自己砰砰剧烈的心跳声,努力告诉自己要活下去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却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我真的,还活着吗?
甚至,这些心跳声真的是真实存在,而不是我臆想出来的吗?
就像是盯着字时间久了就认不出字意,南天忽然也觉得,或许,这些心跳声也是自己的错觉呢?
或许,其实我已经死了呢?
南天想起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实际上是怎么出现在村子里的,他最后正常的记忆,是节目组的小木楼。
他应该睡在床上,而不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他可没有梦游的习惯。
这样想的话……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其实已经死了。
在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句话时,南天心脏冰冷,却也同时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已经死了。
怪不得。
南天想起自己曾经在因为噩梦而求问大师时,听到的一种说法。
当梦里见到已死的人时,说明是亡者回来看望生人,或者,是生人将死,亡故的长辈回来接引孩子前往阴间,免得让孩子迷了路,或是渡不了河。
南天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对啊,之前那么多年,阿婆从来没有回来看望过自己,怎么就那么巧合这一次出现了呢?
而且阿婆看起来还那么生气,让自己走。
所以,自己当时就是死了嘛,阿婆才会想让自己回到阳间。
自觉想通了一切之后,南天忽然僵住了,整个人在阴冷的棺木里像是一具死尸一般,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黑暗,原本攥紧着织物的手缓缓松开,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那口气,忽然就松懈了下来。
一滴热泪,顺着南天的脸颊滑了下来。
在无人处,他哽咽难忍。
生死之前,即便再冷静理智之人,也不会毫无触动。
更何况南天本来就畏惧鬼怪,并非足够坚强之人。
就在南天的心神剧烈动摇之时,在黑暗之中,却有人咧开了笑容。
“生老病死,别离之痛。”
苍老的声音捻着玄妙的韵律,在南天耳边轻轻响起。
“既然你讨厌死亡,那何不寻找没有苦痛之地?”
那声音极具蛊惑性,让原本迷茫绝望的南天,忽然像是找到了可以理解他、为他指明方向的人。
他下意识的觉得,这声音的是可以被信任的。
南天迟缓的眨了下眼睛,扭过头想要向旁边看去。
他明明记得自己在棺材里,为什么会有声音……
下一秒,南天的眼睛瞪的老大。
他看到,本来应该一片漆黑的棺木,竟然变成了一整片黄白的菊花丛。
大片大片的菊花盛开在自己身边,不远处清澈河水叮咚流淌,阳光透过树枝倾泄下来,落在他的眼皮上。
南天的眼睫颤了颤,他恍惚回想起来,当自己之前刚被阿婆推出噩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和这些相似的场景。
“这是……阴间吗?”南天跟着那道声音,下意识的怔愣问出口。
所以,我果然是死了吗 。
南天心中酸涩,抬起手盖在眼镜前。
不知道是想要遮蔽刺眼的阳光,还是想要逃避被他认定的事实。
原本南天还绷着的紧张警惕感,全都被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击垮,溃不成军。
在这个时候,那道苍老却温和的声音横插过来,自然而然的取代了南天的自信和戒备,成为了他新的依靠。
新的……
“神”。
“不,你不在阴间,这里没有阴差前来接应你。”
银白色的衣袍从菊花丛中滑过,带起一阵花瓣的轻柔波荡。
“你所身处的,是比阴间更加恐怖之处。你的魂魄再也无法投胎,没有下一世的可能 。却要继续被囿困于死去的身躯之中,永远被它束缚,哪怕最后腐烂成一瘫血肉。”
“没有人会知道你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祭奠思念你。”
那声音微微叹息,带着无限的怜悯,像是真心实意为南天感到悲伤。
“真可怜啊。”
那道身影在阳光和微风的陪伴下缓缓行来,带着温和的气场,就像是人们常常会想象到的天神降临的场景。
南天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从下到上的滑去,怔愣的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老人儒雅温和的笑着,面容慈祥,被编起拢在脑后的银发轻柔的落在肩上,垂顺而下拖曳在地面上,气场高华柔和。
南天在看清老人的时候,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恐惊动仙人。
他必须要承认,即便他这些年来因为噩梦而跑遍了国内各个寺庙道观,看遍了各位声名在外的大师,甚至也被燕时洵所带来的强大安心感所折服。
但是,此时当南天看到这位老人时,心中才忽然涌出一个强烈的念头——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啊。
师公极具欺骗性的外表,让南天即便刚刚看到他,都对他心生好感,天然的开始相信起他来。
看到南天的神色,师公满意一笑,却忽然间神色狰狞扭曲了一瞬,连呼吸都粗粝起来。
但很快,不等南天发现师公的不对劲,他又立刻收敛好神情,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师公背后,就会骇然发现,师公……根本只剩下了一张人皮!
展现在南天面前的高华如仙人风骨的形象,已经是师公拼尽全力才勉强维持住的外壳。
但是剩下的,师公却再也没有力量去维系。
就在师公身后,能看到在一张人皮下面,只剩下了一片空洞,没有血肉也没有骨骼……甚至连一点伤口或血迹也没有,像是从一开始,这里就不应该存在那些寻常人都会有的东西。
只是,原本应该完美裹身的人皮,现在却像是一张被人撕毁了的破布,大片大片的残破和漏洞让它看起来丑陋不堪,无精打采的展露着内里的空洞。
感受到自身的状态,师公恨得咬了咬牙,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
那个该死的恶鬼入骨相……谁能想到,一个生人而已,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甚至能够伤到他。
若不是他反应及时,恐怕现在就已经真的变成一滩碎片,被永远困在梦境里了。
不过,鬼神竟然能够跨越重重阻碍,进入梦境找到他。
一想到邺澧,师公脸上流露出了退缩恐惧之意。
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一直都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种在大道之下颤抖,濒临死亡的恐惧,让他对邺澧的敬畏深入骨髓,甚至未战先败,几欲奔逃。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从二十年前师公侥幸留下一口气之后,就一直在不停歇的思考着应对鬼神的方法,就连南溟山中,都为了防止被鬼神找到他,而布下了重重阻碍和阵法,确保他可以顺利隐身于生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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