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时渊说,“我喜欢这里。”
于是陆听寒接过笔记,告诉他:“揣着手。”
时渊刚想照做,忽然一顿,扑向陆听寒!陆听寒只觉得脖子冰冷刺骨——时渊眉开眼笑地把手塞到了他的衣领。
陆上将不愧是狠角色,遭受这等袭击也面不改色,一把揽住时渊的腰。明明是时渊先出手的,他却笑得不行,在陆听寒怀中笑出了一捧白雾。
“继续看吧。”陆听寒笑说。
时渊:“好呀。”
陆听寒轻翻到下一页:
【我知道门罗从小在渔船上长大,对灯塔情有独钟,也是很正常的。但是门罗一愣,好像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更加局促了,反复转动咖啡杯。】
【我本意并非如此,赶快说没关系,你还要来点咖啡吗?门罗却说不用了谢谢。他发了一会呆,缓缓开口,说他年轻的时候在海边看到了一条搁浅的白海豚。】
【白海豚的栖息地不在北海,这我是知道的。还不等我问,门罗就接着说,那不是普通的白海豚,如果对着日光看,它的身子是半透明的,就像宝石一样晶莹,但到了月光下它有珍珠般的润白。有一群小鱼围绕它,急着要救它,它们游过的海水都会被极光晕染。】
【他光看一眼就着了迷。】
【听到这里,我觉得门罗肯定是疯了,要不然就是拿我寻开心。然而他是我的祖父,还即将为我付学费,我努力保持礼貌的笑容,询问那只海豚的下落。】
【门罗说他救了白海豚,看着它和鱼群消失在黑色海洋与浮冰的尽头。他后来问遍渔民和水手,甚至问过帝国海军,没人见过它们,也没人相信他。】
【听到这我回味过来了,问他,该不会他一直在找那只海豚吧?】
【他说是的,那生物绝不来自这片海,如果它再搁浅肯定会死。要是有灯塔,它就知道海岸在哪里了。灯塔从来都能指引方向。】
【我实在太惊讶,说你怎么能确定它还在北海呢?有可能它早就走了呀!】
【门罗摇头,肯定道它没走。每过几年,他都能在灯塔上看到海里的极光。它依旧在找回去的路。】
【我越发觉得他和祖母说的一样,就是个老疯子。我说就为了这个,你等了62年?】
【门罗愣了好一会儿,迟疑问我,原来已经……62年了吗?】
第109章 灯塔
时渊继续翻笔记。
笔记的主人提到, 在他收拾了三天行李后,跟着祖父门罗到了灯塔。
这座灯塔名为“克图亚”,在帝国语中意为“火焰”。在古时航海者见到灯塔的火光, 就像见到了希望。
笔记这样写到:
【我跟着门罗,在狭窄的灯塔里生活了一个月。我才知道,我得住在塔里,要不然我就要开车一个半小时到最近的镇子, 第二天再开回来。我很不乐意, 但考虑到我的学费, 还是忍了下来。】
【门罗教了我很多, 再三叮嘱我守灯人的职责——在我看来这些都没必要。灯塔早就实现了自动化, 我做定期的检查和清洁就好。帝国根本不想管这座灯塔了,有没有守灯人、灯塔能不能运作, 都无所谓。我也不知道门罗怎么说服负责人,让我这个半吊子任职了, 这份工作很轻松,工资也算可以。】
【150年3月9日,门罗与我道别。他的旧皮卡车停在沙滩外,看起来随时会散架。我问他要去哪里, 他就说他要去南方治病,如果治好了, 就再回来守灯塔,等那只白海豚。】
【我还问他, 如果帮我付了学费, 治病的钱还够吗?他摆了摆手, 叫我不要担心这事情, 守好灯塔就行, 等他回来。】
【我没问他得了什么病,在朝夕共处的一个月里他半个字都没向我提,我默认他不想说,何况我们不熟。门罗就这样走了,我把小屋打扫干净,上了最顶层,透过玻璃眺望大海,心想以后就是我一个人了。】
接下来的日记都很简洁,陆听寒一页页快速翻过。
【150年3月10日,我早起泡了一杯咖啡,天空晴朗,海风很咸。】
【……】
【3月13日,小雨,整个海阴沉沉的。我不太喜欢海,太危险和不可预测,这个时候尤其如此。】
【……】
【3月17日,我在海滩闲逛,遇到了一个叫安德鲁的渔民。安德鲁问我,门罗去哪里了?我说门罗已经走了,他是我的祖父,现在换我过来守灯塔,但我只会待三年。】
【安德鲁看来很惊讶。他给我递了一支烟,我们站在沙滩上抽完了,聊起门罗聊起这片海。安德鲁也说,他以为门罗一辈子都会留在这里。】
【我笑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等他病好了,他肯定会回来,没人比他更喜欢灯塔了。】
【安德鲁点点头,表示认同。临走之前我又忍不住问,这里真的有白海豚吗?话一问出口,我就知道这是个蠢问题,因为安德鲁饱经风霜的脸笑了。】
【他弹了弹烟灰,说门罗问过他很多次。他当了快50年的渔民,从没见过什么白海豚,也没见过极光——这里可不是极圈啊!】
【我很尴尬,自己竟然有一瞬间觉得门罗讲的是真的。我赶快说对对对,我也觉得是假的,掩盖过去。】
【……】
时渊和陆听寒头挨着头,看过了很多个日子。
笔记主人明显懒了,许多天只写了一句“晴,无事”,有些天甚至没有记录,唯有特别的日子,他才会多写点。
时渊看到,他是个喜欢泡咖啡的人,钟情黑咖啡,每个早晨都要来一杯;他不喜欢大海,却喜欢飞鸟,拿相机拍下了它们洁白的羽翼;他在晴天和安德鲁出海,小渔船乘风破浪,银色鱼群跃起,带着水珠闪闪发光;他坐在悬崖边,看浪潮在礁石上拍了个粉碎,身边是一棵枯死的老树……
笔记翻了一页又一页。
到了第二年年末,他写到:【151年11月17日,我接到通知,门罗在帝国第五医院病逝了。他在遗嘱里把所有财产留给了我。】
时渊轻轻“啊”了一声。
接下来的日子,笔记主人去办了好几次手续。远房亲戚带回了门罗的骨灰,他把它洒向大海,一半在远洋一半在灯塔旁。
门罗的遗产是一辈子的积蓄,供他上学绰绰有余。但他遵守约定,又当了一年守灯人。
第三年年末,他没能如愿坐上去大学的列车。
战争来了。
时渊和陆听寒就是从古战场走来了海边。
可想而知,这灯塔在战时有多危险。
联盟鼎盛时,空军力量是极为恐怖的,顶着沙尘暴和暴雨也要发动强袭,而帝国的军队绝不示弱。狼烟四起,战火不断,笔记主人被迫离开,去往城市避难。
临走之前,他检查了整座灯塔。
“希望你能一直亮着。”他这么讲。
尽管他不相信门罗。
然后他辗转多年,笔记断断续续的,时间线有大片的空白。从只言片语中看出,他加入城市的后勤大队,负责搬运物资,援助军队。战争旷日长久,他的父亲生了重病,他把积蓄和门罗的遗产都花光了,一贫如洗,还要去借钱。
等战争结束,他父亲的病情好转,去了乡下的小屋子养老。
数个月后公主艾丽西亚诞生了,王后难产而死,整个帝国悲喜交加,人人为她俩写上祈福、悼念的话语,写在小卡片上,串起来挂在门前屋外,风一吹,它们翻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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