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11)

　　就像博士每次会把他的动作和反应分析一遍，根据他三番五次的抗议来得出他并不喜欢它的结论。

　　就像系统理解不了他所说的“海的味道”，博士却准确地了解了他的意图，给了他所谓海水的味道，平复他急切想要出逃的心。

　　可在某些时候，它又显得过于机械，会没有界限地闯入他正在使用的浴室，也无法理解他嘴里的自由。

　　博士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正在学习的孩童，并没有完全接受人类社会的规则，却一直在学习。

　　准确来说，是在他身上学习。

　　这样的感觉让楚门很是不舒服，回想起每一次博士与他的对视，好像是要透过眼睛这扇心灵的窗户，判断出他此刻的想法，从中复刻出属于人类的正常反应。

　　可是它的思维又似乎远比人类要清晰和敏锐。

　　楚门又想起那一句“一百年才多久”，他看了眼床边里执着于蹭地毯的“瓦力”，忍不住开口问：“瓦力，你们能存在多久？”

　　“瓦力”滑到他身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身体是由合成纤维做成的，能够承受极端温度，如果没有意外，我可以存在很多个世纪。”

　　楚门难掩惊愕，他虽然早知道这些机器人的寿命很长，却没想到会如此之长。

　　“那博士呢？”

　　“瓦力”摇了摇头，显然它并不知道博士的构成材料，不过按照研发技术来看，制造博士肯定要比制造它花费更多人力物力，材料自然也不逊于它。

　　所以“瓦力”很快给出了答案：“很久，像植物存在一样悠久。”

　　楚门心情有些复杂，他头一次听到以悠久来形容寿命。

　　悠久，这是无穷无尽的时间长河，是人类所说的永远根本无法比拟的。

　　或许等到很多很多个世纪后，地球迎来第二个寒武纪，数以亿计的生命再次落足这片土地，那时博士仍然存在。

　　只是不知到时候，地球的主人又该是什么物种。

　　总归不是地球自己。

　　“瓦力”见他吃完了饭，开始不停地转圈来催促他。

　　楚门无奈从想象中抽身出来，走到门口时，机械手臂再次解开他颈环的限制，然后嘱咐他要早些回来。

　　他权当没听见，关了门一看，“瓦力”已经快跑出走廊了。

　　楚门抬脚跟着它往楼梯口走，他走得不急不慢，反倒是“瓦力”，飞快地行进一段，扭头发现他还没跟上，便又折回他脚边，如此循环往复了三次。

　　最后楚门看它已经快要跳起来了，只能加快了脚步，终于开始下楼。

　　他走了一段后，就听见身后传来“瓦力”吱哇乱叫的声音。

　　“又怎么了？”他不耐烦地扭过头，看见瓦力正站在楼梯最上方，试探性地用一边的滚轮碰下一节的楼梯，但没等它碰到楼梯，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它只能快速收回“脚”，再次尝试着下楼。

　　合着是自己不会下楼梯，难怪一路上要等他。

　　楚门被这个笨机器气笑了，上前两步抓着它眼睛和身体的连接处把它拎起来。

　　“瓦力”的滚轮在空中疯狂滚动，眼睛又变成了月牙弧度。

　　楚门甩了甩他，道：“安静，别乱动。”

　　“瓦力”并不算轻，楚门将它拎起来后必须用两只手端着它。

　　“瓦力”倒是知道自己添了麻烦，乖巧地窝成一团，眼睛耷拉在身体上，小声道：“谢谢楚门。”

　　下了楼梯，楚门才把它放在地上，回应道：“不用……”

　　最后一个“谢”字还没说出口，“瓦力”已经一头蹿了出去。

　　楚门愣了下，紧接着是熟悉的闷响声。

　　这次要格外沉重，响声在狭长的走廊里回荡了好一会。

　　楚门抬眼望过去，果然看到“瓦力”撞在大门上后，愤恼地捂着头，抬起一边的滚轮在踹大门。

　　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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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早得撞坏这笨崽子≥﹏≤

 

第10章 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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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植物室里的一切布局照旧，操作台旁边放着样品柜，分上下两层，顶部放着博士挑选出来的几株样品植株，底层是立柜，放的都是一些生长素和工具。

　　操作台前放了一把圆形的浅色藤椅，一周的椅圈全部缠上了白色的粗毛线。

　　楚门指着上面均匀分布的钩织小花问：“这是它准备的？”

　　“瓦力”点了点头，一脸骄傲地夸：“给你的，博士说，好看的东西能让人心情愉悦。”

　　嗯，难怪，花还是粉色的。

　　楚门实在懒得搞清楚它们智能人的审美， 他拎起“瓦力”扔在椅子上，又拍了拍它的脑袋，笑道：“好看你就在这待着，慢慢看。”

　　说完他就转身去看植物了，半点不理会“瓦力”的抗议。

　　他上次看到的龟甲牡丹仍然是土褐的，看不到生气，但隔壁“蜂房”的石竹又开了新的花，紫色和白色交织着，可惜数量太少，没有楚门在电影里看到的花海盛景。

　　这里充斥湿润的泥土香，仔细分辨还能闻到草木和鲜花的香味，楚门尝试着敲了敲“蜂房”外面的玻璃，“瓦力”急得在椅子上喊：“不能开！”

　　楚门讪讪地收回了手，瞪了它一眼，“我就是看看。”

　　“瓦力”敛了声，没一会儿又嘟囔了一句：“博士说，这些植物培育的环境很严苛，不能乱动。”

　　博士说，博士说，它除了博士说就不会说点别的吗。

　　楚门愤愤地将它从椅子上揪下来，恨不得再踹一脚，“不是要看植物吗？闭嘴好好看。”

　　“瓦力”一向没头脑，一落地就忘了楚门斥呵它的态度，直冲着“蜂房”前去了。

　　但它个不够高，也只能看到最底层的一些植物，最后还是楚门板着脸，认命地抱着它，一边操作自动升高架，带着“瓦力”把稍高处的植物都看了一遍。

　　也不知道博士让“瓦力”跟着他，究竟是监视他，还是想让他折寿。

　　“楚门，你看这个！”

　　楚门正盯着一株在树皮和泥炭长出的紫褐色花，“瓦力”忽然开始在他怀里动了起来，还伸手指着隔壁的“蜂房”。

　　楚门定睛看过去，这个“蜂房”连最外面的玻璃都是褐色的，他必须鼻尖贴着玻璃才能看见里面的植株，那是几根龟背竹，他曾经在纪录片里见过这种植物，这里的龟背竹显然已经开始冒绿叶了，芽叶从竹桩里挤出来，正努力地汲取养分。

　　生命蓬勃，足以窥见繁荣，楚门一时间没有搞清楚“瓦力 ”的诧异从何而来，他又仔细地看了几眼，问：“很正常啊，它怎么了？”

　　“瓦力”有点着急地敲了敲玻璃，努力给楚门指着龟背竹的根部，道：“要枯萎了。”

　　楚门这才看见，龟背竹的竹桩上长了五六个芽叶，只是顶端芽叶已经长成了掌心大小的绿叶，下方的芽叶还是只冒了个头就停止了生长，芽尖泛着黄，像是要枯萎。

　　楚门在纪录片里看过它的介绍，便安抚性地拍了拍“瓦力”，解释道：“上面的芽生长速度快，就会获得所有的养分，剩下的这些芽就只能淘汰了，把它们掐掉了，上面的芽还能长得快一些。”

　　“为什么要掐掉？”

　　“瓦力”有些心疼地凑上前，学着楚门刚才的样子，把双手拢在眼睛上，贴着玻璃往里面看。

　　“优胜劣汰，这是正常的。”楚门把它放到了升高架上，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

　　“瓦力”仰着头看它，认真道：“可是它们能被救活的，长得不好就是笨蛋吗？”

　　它这话问得楚门愣了一下，“瓦力”有些着急，解释道：“它们是没有养分，又不是不想长大。”

　　楚门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它，呆了半晌后，只能笑着含糊：“怎么，这也是博士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