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说的。”
博士的身影冷不丁从身后传了过来,楚门吓了一跳,扭头看到博士就站在椅子边,一手扶着椅背,将粉色的小花夹在指缝里,仰着头和他说话。
楚门按下了下降的按钮,升高架缓缓收缩,一落地,“瓦力”就急不可耐地冲到博士身边,着急地想给它看那根龟背竹。
“我知道了。”博士弯下腰拍了拍“瓦力”的身体,安抚道,“不用淘汰,使用细胞分裂素和生长激素可以使这些休眠芽打破顶端优势,能救回来的。”
它直起身,目光落在楚门不自觉扭动的时候手腕上,体贴道:“累了就坐下歇一会吧。”
楚门看了眼那个充满粉色小花的椅子,“……没事,我不累。”
博士没有多想,转过身在操作台上按了些楚门看不懂的按键,又调出了龟背竹所在的“蜂房”控制系统,开始发布指令。
“龟背竹处在恶劣环境时,顶芽在剥夺了其他芽叶的养分后,自己会因为无法应对环境而死亡,接着,所有的养分开始供给其他的休眠芽,成为第二颗顶芽的芽叶会吸收死去芽叶的所有养分,从而更好地应对环境。”它看向屏幕,嘴里的话却是对楚门说的,“休眠的芽叶并不一定是劣势者,占据顶端优势的芽叶也未必是胜者。”
龟背竹所在的“蜂房”开始发出细微的响动,似乎是在施肥。
“瓦力”激动地跑过去,努力地伸着脖子想往上看,但这时没有人注意到它。
博士转过身看着楚门,道:“自然界适用优胜劣汰,但人类似乎更喜欢利用它,你觉得呢。”
它的语气并不算理智,让楚门有一种被暗戳戳地讽刺了的感觉,他皱了下眉,很快又平复好心情,并不准备和它吵架。
博士却像是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何不妥,得不到楚门的回答,它便道:“该回去了,你需要休息,三个小时后去实验室。”
楚门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博士又看了他一眼,斟酌道:“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可以等到实验过后再来。”
楚门眯起眼,戏谑地打量了一遍它不断煽动的睫毛,试探性地问:“博士,那你能把颈环给我解开吗,这样就不麻烦它们了,也不浪费时间。”
博士眉心动了下,没有立刻答应他,似乎是在考量。
“这里到处是监控,我去哪你都知道,我会听话的。”楚门伸手碰了碰颈环,又很快缩回了手,有些后怕,“它让我很疼......”
博士闻言拧紧了眉,终于松了点口,“我会将限制范围扩大到这里,以后你可以随时过来。”
楚门知道,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便也不再纠缠,转身前特意对它道:“谢谢。”
博士垂着眸,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它才收回了视线,继续忙活着进行温度和湿度的调控。
楚门的笑在出了门就收了起来,“瓦力”似乎察觉到什么,问:“楚门,你不开心吗?”
“没有。”楚门上了楼梯,将它放在地上,然后抬脚朝放房间走。
“瓦力”只能寸步不停地跟上他,一边跑一边道:“楚门,博士说你应该……”
楚门顿住了脚步,“瓦力”一时间没有刹住,又撞上了门。
“开心”两个字伴随着撞击的闷响,楚门宛若未闻,径直推开了房门。
“瓦力”一路上眼睛一直在间断性地变成星号,不知在思考什么,等到楚门靠着床尾坐下来,又点开了一部电影,它忽然开口道:“楚门……”
“不要再跟我说博士说什么了。”楚门冷声警告道
“瓦力”愣了下,声音小了下去:“楚门,我想说,我刚刚检索到,有人也对我说过优胜劣汰。”
“是吗?”楚门心不在焉地问,视线仍然放在荧幕上。
“瓦力”摇了摇头,在他身边蹲下,看执着地看着他眼睛,道:“图灵说过。”
楚门这才扭过头,对上它真诚的眼睛,继续问:“他怎么说的?”
“为了防止类人智能体超越人类,从而使人类被淘汰,研制时要限制智能体的自我发展。”
电影被突然按下了暂停。
“瓦力”说这话时神情自然,仿佛只是单纯念出了自己搜索的内容,楚门觉得眼皮在跳,他放下遥控器,再次问:“哪个图灵?”
“图灵四代啊。”“瓦力”歪了歪头,看向屏幕,“你不看电影了吗?”
楚门抿了抿唇,拾起遥控器点了播放,道:“继续看吧。”
电影里,主角和反派正在进行激烈的枪战,“瓦力”看得津津有味,子弹迸发出膛的声音落在楚门耳里,却都变成了不大的嗡鸣声,他察觉到,手腕的检测仪变红了。
他的心跳在加快。
图灵四代,就是研究“瓦力”的人,所以“瓦力”笨拙又粗糙,够不到饮水机,也并不会数羊,更不理解如何成为胜者。
这是人类的私心,扼制一切对自身不利的优胜劣汰。
也难怪,博士今天头一次主动地挑起不愉快来。
楚门的心脏抽动了下,他忽然又想到了那根龟背竹。
“瓦力”说,它们只是没有养分,又不是不想长大。
他终于理解了,自己为什么时常跟不上博士的思维。
这是天然性的思维差异。
就像看到那根龟背竹时,他在赞叹顶芽的蓬勃,而“瓦力”在惋惜休眠芽的衰败。
他说优胜劣汰本是天然法则,博士说胜负难定本该各有所得。
其实他一开始就站在了胜者的立场,只有胜者才会赞许优胜劣汰。
或者说,是人类天生把自己当作不容超越的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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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力和楚门……
这不是没头脑和不高兴(??Д`)
(修改了这一章的内容,大家可以重置一下?(?′3`?)?)
第11章 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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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已经播放过半,荧幕上,男人倚在窗前,神色温柔地看向一盆绿萝,低沉的声音宛如大提琴鸣奏:“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快乐,无忧无虑,就像我一样,没有根。”
短发的女孩坐在光影的尽头,身后是被光分割的墙面,她在黑暗外,在光里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它,就应该把它种在公园里,让它落地生根。”
“瓦力”的眼睛变成了落泪的表情,它学着人的样子,伸手在眼睛下擦了擦,转头问楚门:“他很孤单吗?”
楚门并没有仔细看剧情,他扫了一眼荧幕上两个人的表情,回答道:“嗯,他们都很孤单。”
“瓦力”重新埋下头擦眼泪,楚门用了好一会才重新续上剧情,等他弄清楚主角二人之间的关系时,电影已经到了尾声。
影片最后,男人倒在血泊中,女孩将绿萝种在学校门口的草坪上,她说他们终于可以安心生活在这里了。
“瓦力”抱着头蜷缩起来,闷闷不乐,“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这个电影吗?”楚门问。
“这个结尾,我觉得他应该活着。”
楚门按下了暂停键,镜头定格在一个俯拍的视角,绿萝在草坪上舒展叶子,女孩蹲在它身边,就像某个镜头里,她站在男人身边一样。
楚门指了指屏幕,试图劝慰它:“他还活着,这就是他。”
楚门顿了下,又不知道该如何给它解释这里面的象征含义,谁知“瓦力”抬起了头,注视着他道:“就像植物室里那些植物一样,我知道。”
它重新低着头,不时打量他的眼色,楚门叹了口气,问:“是博士说了什么?”
“博士说,落叶归根,这就叫回家。”
“落叶归根……”楚门轻轻念了这四个字,心口像是被击中一样,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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