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是眼睛的刺痛。
好像是看到过于明亮的光照才会有的反应。这驱使着他们不断眨眼睛,像是要眨走那种酸涩感。
又一声强烈的,尖锐的叫声。
那听起来不太像是人。
或者说,人类的声带,真的能扯出如此诡异高亢的声音吗?
他们不知道。
但他们能感觉到这声音里充斥着痉挛的恐惧。
但无边的恐惧里,又不可避免地带着过度的欢愉和享受。糜烂的气息在潮/湿的白雾里蔓延,过于活跃的因子摄入过多,只会让人类的意识变得极度活跃,也过分狂躁。
他们不再听从理智的召唤,而是操控着机甲以极快的速度掠过。
机甲掠过虫族,掠过藤蔓,掠过无尽的绿色……
而后,他们终于找到了。
被无数草藤球缠绕起来的虫巢入口。
船长室里,朱迪微蹙眉,揉了揉毛躁的红头发。
在他们离开后,巢穴显然已经被重新关上——那些草藤球,就是最温顺,也狂暴的守门人。
如果他们掉以轻心的话……
呃?
朱迪发出一个奇怪的气音。
机甲们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甫一踏足虫巢,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气息扑面而来。
虫巢的内部并不暗淡,相反,比起外界有点昏暗的天气,这里的光晕在岩壁上铺开,宛如无数蔓延而去的光河。那些呈现着规则状态的巢穴密密麻麻地交叠着,陈列着,以一种扭曲、复杂的方式螺旋式地自上而下。
有一株庞大的绿植从幽暗的深处攀爬而上,伫立在了巢穴的中央。
诡异的是,在这庞大的巢穴里,本该只适用于曼斯塔虫族的地方却修筑了许许多多平坦的通道,四通八达,通往不同的方向。而在机甲的检测中,在更远的顶端,在中间的区域,是能量反应最大的地方。
如果这个巢穴里有任何值得检查的地方,那肯定是在那里。
船长室里,自从虫巢的画面涌入屏幕后,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朱迪感觉到一种蔓延的绝望。
人是这样的,在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只是想象的时候,会有无数个可能来推脱避免那个最无望的将来。可不得不亲眼目睹时,又会很快失去希望。
尤其是这个事实如此赤/裸裸地在他们的眼前铺开。
人类从来都没有发现过曼斯塔虫族的巢穴。
或者说,他们曾经以为有。
几十年前的荣誉之战,正是为此而爆发。
伊莱克特拉认为是人类的贪婪才会导致荣誉之战,不然德克斯特也未必会掀起战役,毕竟它还是挺懒的一只虫。
但人类不是这么看的。
人类之所以开启荣誉之战,是因为他们以为德克斯特和它的附属休憩的那颗星球是虫族的巢穴。
发现敌人的老巢继而开打,在开打的过程中发现了虫卵。
这才是荣誉之战的过程。
不管是人类,还是虫族,两个不同的物种能看到的,只不过是属于他们这个物种的角度。
但不管怎么说,几十年前的那个老巢是假的,但眼前的虫巢肯定是真的。
机甲们默默地朝着最中间掠去。
他们没有发现,他们的情绪越来越高昂,越来越激烈,甚至于连船长室传来的告诫都没有听进去。
而船长室里的人,听着他们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心中越来越忐忑不安。
约翰轻轻地说道:“路易斯船长,请您做好准备。”
路易斯明白老学者的意思。
绝大部分的曼斯塔虫族对人类是无害的——这里说的是它们的外表,尽管的确是带着扭曲丑陋的外表,但那顶多是视觉污染。
但,曼斯塔王族不一样。
任何经历过人和虫战争的星球(能侥幸活下来,或者打退了虫族的)都知道一件事——不能直视曼斯塔王族。
到了曼斯塔王族这个阶等,它们的身体强度甚至超越了人类的母舰。
人类不是没有屠杀过曼斯塔王族。
但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如果这里真的是曼斯塔虫族的巢穴,那……王族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
事实上,约翰心里,还存着另外一个更加大胆疯狂的猜测。
他怀疑这虫巢内,有可能存在着虫母。
甚至于之前的异变,或许是王族们在争夺虫母的交/配权。
这不是约翰在胡思乱想。
他不是专精这一行的专家,甚至不是这个领域的学者。
约翰只是足够聪明。
人老了,活到一定的岁数还没昏庸无能,或许就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异变开始时,他们看向虚空会受伤,也有人因此发疯,或者受不住刺激昏厥。
醒来后,都说自己看到了幻觉,或是无边的嚎叫和呓语。
整颗星球的生物——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它们的活性,它们的状态都在一天天改变。而虫族……所有的曼斯塔虫族都陷入了沉睡的状态,王族对低阶虫族的掌控力还没到这个地步。
那只能说明,有一个远比曼斯塔王族更加伟大,更加高阶的存在。
——有且只有可能,是虫母。
但这个猜测,只会让乘客陷入更加疯癫的绝望。
约翰没有说出来。
或许,他的猜测是错的。
这位老者低低叹息。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水声。
从绿植上溅落。
原本干燥的巢穴,在潮/湿的水雾里浸泡久了,岩壁都沾染着淡淡的水汽。凝结成串的水珠滑落下来,拍碎在了机甲坚硬的外壳上。
驾驶员的情绪越来越紧绷,似乎一点点古怪的动静就会惹得他们发作。
那种一点、一点蔓延来的恐惧在滴水穿石,逐渐凝聚成一头庞然的怪兽,栖息在每一个驾驶员的身上。
尤其,当他们再度听到那诡奇的呓语。
那是啜泣。
是痛苦的呻/吟。
是极致的欢愉,是无边的恐惧。
那个声音,似乎在喃喃着些什么。
喘息着,嚎叫着,贪婪、极致的疯狂,扭曲,蜷/缩,害怕,狂喜。无比狂乱的情绪呼啸而来,带着颤动的脆弱挣扎。
呜呜,呜呜呜……又是低低的,细细的啜泣,好听的,可怜的哭喊声。
这都让机甲里的驾驶员们身上栖息的恐惧恶兽无比膨胀,他们痛苦着,绝望地呼吸着,控制着机甲的手指都在颤抖,却始终无法朝着相反的方向掰动。
……跑啊。
他们心里这么想。
跑啊!
他们本能这么想。
但是,但是,机甲们仍然前仆后继地朝着巢穴飞去。
就像是飞蛾扑火。
就像是嗅到了可怜的,悲哀的诱饵。
他们直直地闯入不该闯入之地,掠过那些庞大肿胀的哨兵虫族。
——他们看见了。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船长室的屏幕突然响起了诡异的电流声,而后整个屏幕骤然爆/炸,突然的火焰燃烧起来,目瞪口呆的路易斯船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立刻飞扑过去抢救。
别的不说,好歹别全烧毁啊!
不然就算真的能抢救回来这破飞船系统,到时候船长室已经炸了,那还是没办法离开这个该死的鬼地方。
“你们看到了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
“虚空。”
“空荡荡的,为什么会爆/炸?”
“他们不会出事吧?”
“天啊,可怜的史密斯……”
船长室突发事故,所有人都被赶了出去,只留下路易斯和船上的工作人员在飞快地抢救着火的船长室。
但听着那些人的议论,朱迪轻声地说道:“他们居然都没有看到吗?”她正靠在阿方索的身上,他们两人都没走太远,避开了那些流动的人群,“我的眼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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