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呿,”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朝那堆杂役随意挥了挥手,扛着少年跟上了方主管。
陈星瑜被丢在了一个单独的小房间。
房间不大,但是干净整洁,木制的墙壁上挂着轻柔的绒毯,阻隔了外界尚还寒冷的江风。
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张床,床单雪白,散发着淡淡的晾晒过的香气。
陈星瑜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铺跟前,伸手轻轻碰了碰床单的一角,又立刻收回了手。
床单的边缘留下了一个小小圆圆的污迹。
肩膀已经变得麻木,手臂上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着。
他渴望地看了眼那洁白的床单,最后还是在床脚边的地板上躺了下来。
外面的风很大,能听见窗缝里“呜呜”的声音。
江水涌动,拍打着船体,就连躺在地板上,也能感觉到那钝钝的、缓慢的晃动。
突然,身下一震震动,接着便是明显的摇晃,隐隐约约的,似乎有哭声从窗外传来。
但他实在是太乏了,身体躺倒在地上之后便再也爬不起来,陈星瑜在缓缓的摇晃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
房间里没有灯火,只有一点细细的光,从窗子缝里透进来。
突然,那光被遮挡了一瞬,紧接着房门一响,有人走了进来。
“妈的,怎么没人?”
那是个粗噶的少年音,似乎刚进入变声期不久,低沉的男声尚未占据主导地位,声音里带着点金属的鸣声,有点刺耳。
陈星瑜忍不住缩紧了身子,把自己朝床脚的空隙里又塞了塞。
来人手中拿着一盏小小的油灯,举高来瞧了一眼屋内,又对着身后说道,“你不是说看见主管把他安排在这里了?床上没人啊!”
“是……是啊……”一个怯弱的声音小声说,“我真的看见了,主管,还有聂大叔,扛着他进了这个房间,出来的时候没有带他,就是在这里的。”
“那是又跑了?”先前粗噶的男声有些不耐烦了,“倒是机灵,知道躲着我了,这小子命真大啊,再让我瞧见了,我还要再教训他一次!”
说着,那油灯一晃,拿着油灯的少年就要跨步进来。
“是谁在那儿呢!”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有人快步走了过来,
“聂叔叔!”男声变得恭敬起来,“是我,陈振豪。”
“哦,振豪啊,”聂承勇来到了大门旁,“在这儿干嘛呢?”
“没啥,嘿嘿,”陈振豪陪着笑,“听小鞠说星瑜换到这个房间来了,来看看他。”
“这样啊,”聂承勇点了点头,“都是本家,算起来,他也算是你堂弟,多关心下是应该的。”
“不过方主管说了,星瑜这次落水,伤得有点重,需要静养。你们就别来打扰他了,有这个时间,不如把今日先生传授的经文好好背背,等到了半仙门下,也好早点上手。”
“还有,从今天开始,夜里宵禁,赶紧回去吧!”
“诶,诶好!”见对方说到了主管,陈振豪心虚地看了眼聂承勇,微微鞠了一躬,一溜烟地跑了。
聂承勇皱了皱眉,踏进房内。
房间里很黑,但难不倒练家子的眼睛。
聂承勇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陈星瑜的藏身之处。
他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少年的小腿,蹲下身子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小子运气好,正好跟这船上的另一个人长得很像。他现在出了点状况去不了仙山,但这次的人选已经让仙人使者过了目,没法换人,你这才有机会顶替上。”
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你叫什么名字?”
“阿……阿星。”陈星瑜好不容易才开了口,这会儿的他嗓子里像是火烧一样,几乎发不出声音。
“阿星?倒也算有缘,”聂承勇笑了一声,“没有大名吧,也是,小叫花子,有个称呼就不错了。”
“行了,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陈星瑜,是城东陈家布庄的幺子,懂了吗?”
“陈星瑜”这个名字似乎触动了什么久远的记忆,少年的心里一阵悸动,却依然想不起任何相关的事情来。
男人还在不耐烦地等着回答,他点了点头:“我……我是陈星瑜。”
“行,挺知趣,可要记住了。你识字吗?”
黑暗中,少年的眼神亮了一亮。
“我……我不识字,但我可以学!只要有人教我,我会拼命学的!”
“啧,真麻烦!”聂承勇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行吧,明天我找个人教你,还有些生活习惯什么的,在船上一共就那么几十天,好好给我学。”
无视了少年眼中的激动,聂承勇站起来走到门边,朝着外面挥了挥手:“进来吧,在里面呢。”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进来点上了油灯,光亮立刻充盈在整个房间之中。
“人呢?”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接着,有人走到了床边。
“怎么躺在地上?”那女声里有点不耐烦,却一下子就猜中了陈星瑜的心思,“这是怕把床睡脏了?”
油灯的亮光靠近了少许,陈星瑜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在这样的光亮下,感觉有点睁不开。
“哟,是挺漂亮的,洗干净了估计更好。”
女声转向舱门:“先把浴桶抬进来,这孩子得好好洗洗。”
不一会儿,搬动重物的声音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几个杂役走了进来,看了眼蜷缩在地板上的陈星瑜,直接把人拎了起来。
少年一身狼狈,鲜血、泥灰和衣袖已经粘在了一起,一扯就再次冒出血来。
“哎,行了行了,”女人阻止道,“脱不下来还硬脱,这是嫌我做事还不够麻烦是吧?就不会一块儿丢水里?”
杂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两下扒掉少年的外裤和鞋袜,把人放进了浴桶之中。
羞耻心尚未涌上心头,陈星瑜已经整个泡进了热水之中。
带着草药清香的热水温度有点高,包裹住全身的时候,身体被压得有些难受。
他轻轻咧开嘴嘶了一声,却瞬间被灌了一口水。
酸软的双脚在桶中简直无法站稳,陈星瑜晃晃悠悠地被热水淹没。
“啧,怎么这么麻烦!”聂承勇咂着嘴,一把抓住了陈星瑜的头发,把他的小脸拉出水面,“站稳了,淹死了可不管你!”
陈星瑜挣扎着踮起脚尖,努力把双臂搭上浴桶的边缘,终于让自己的头颈露出水面。
“怎么伤得这么重?”女人嗤笑一声,“你们这儿的人都喜欢欺负小孩子吗?还是说,为了演得逼真,故意把这孩子打成这样?”
聂承勇眼神闪了闪,挥手让那些杂役离开,又紧紧关上了房间的门。
女人抬头瞪了他一眼:“之前那个到底怎么回事?我还真没碰见过你们这种临时换人的,若是让仙山上的人知道了,明年怕是根本不会在方圆城停靠了。”
聂承勇的眼神有点慌:“仙姑,我们也不想的,是那孩子没有求仙的命。”
听到仙姑这个称呼,女人一双细眉皱得更深了。
聂承勇不由得堆起了笑:“至于仙山那边,有仙姑您的医术在,仙人一定不会发现的,再说……就看这孩子的样子,还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对吧?”
女人回过眼神,瞧了眼陈星瑜清瘦的小身板和挣扎着站稳的样子,弯腰拿起一个小巧的脚凳递了过去:“踩上!”
陈星瑜迟疑了一下,才依言把脚凳按进浴桶里,站了上去。
终于可以站稳,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已经是满头大汗。
女人拿起一块布巾,沾了些浴桶中的药水,把陈星瑜手臂上的伤口洗净,仔细看了看,把布巾扔给他:“你肩膀的伤需要在药浴里多泡,但胳膊不行。这只胳膊就这么搭着,先把衣服脱了泡一个时辰,然后身上洗干净,我再来给你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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