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气灯的火光虽然得到了一时的爆燃,却如同回光返照,璀璨之后便迅速衰弱下来,一时间灯光如豆,连之前的十分之一都还不如。
陈星瑜的大半个身子立刻陷入黑暗,森冷阴寒的感觉如细针刺入身体,肌理立刻变得僵硬起来。
“快走!”他在煤气灯的调节按钮上转了两下,聊胜于无地将火苗调大了些,火焰却又是一阵颤抖,显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浓稠黑暗中,翻滚的黑色触手正在接近,阴寒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冷汗直冒。
好在那壮汉此刻已经恢复了些许神智,在彭乐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
距离大剧院的门口还有五十多米,遥遥的两点灯光已经快要看不清。
黑暗侵袭下,三人两盏灯本就吃力,更何况其中一盏还摇摇欲灭。
“跑!”陈星瑜一声令下,三人都咬牙跑了起来。
晃动的灯光下,奔跑的感觉十分怪异,靠近灯火的肢体尚能听从大脑的指挥,陷入黑暗的部分则僵硬难控。
三个人像是半身不遂的病患,在晃动的灯火下,一瘸一拐地奔向前方。
而在他们身后,浓厚的黑暗中,翻滚的黑色触角如同巨蛇一般直起了身子,紧紧跟在他们身后,随时准备着给他们致命的一击。
还有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就在他们已经看到大剧院的台阶时,突然间,午夜的钟声在夜空中响起,两人手里的煤气灯齐齐熄灭,视线所及范围内的一切光亮全部消失,整个万阳城陷入了寂静与黑暗之中。
黑暗中的浓稠雾气翻滚起来,触手纠缠着,扩散到四面八方。
而三人此刻,距离剧院大门还有一段十多米的台阶,剧院的大门正无风自动,缓缓关闭,门缝里露出戏班小子们惊恐万分的眼睛。
“彭乐抵门!”陈星瑜速度不减,咬牙叫出一句,随手把煤气灯的把手挽在胳膊肘上,伸手接过踉跄的壮汉。
彭乐咬牙憋足了劲儿,拿出毕生最快的速度冲上台阶,用肩膀死死抵住其中的一扇门,却只能稍稍减缓它的转势,整个人都被门推得缓缓移动。
“快!”他回头叫喊。
陈星瑜和壮汉几步跨上台阶,而他俩身后,浓黑翻腾的触手已闪电般向两人抓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影子突然从大剧院侧方冲出,斜斜撞在陈星瑜与壮汉的背上,两人几乎是脚不着地地被撞进了大门的缝隙。
趁着那黑影阻隔了黑雾,彭乐在大门关闭的最后一刻挤了进去。
“砰!”大门关闭,黑雾却并未减弱前冲的势头,狠狠撞上那扇厚实的铁门,发出隆隆的响声。
剧院大厅的地板上,陈星瑜和壮汉滚做一团,原本挎在陈星瑜肘部的煤气灯,在两人的冲撞挤压下碎了一地。
剧院看门的老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狼狈样子,动了动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最后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和善问道:“你们的这位朋友……要在这儿住下吗?”
在他的背后,一群新星班的半大小子探头探脑地看了过来,一脸心有余悸,看着这三人的模样,眼中满是惊恐。
彭乐叹了口气,摸出一块大洋塞给老人:“多谢,帮我朋友找个房间。”
距离城主的寿诞还有三天,剧院内尚未住满,老人收了钱,递给两人一楼后厢房的一把钥匙。
两人扶着半昏迷的壮汉上了床,彭乐回到戏班的楼层去打探消息,陈星瑜在房内看着那壮汉。
在房间的灯光下,壮汉脸上的血管和尸斑已经完全褪去,显露出健康的肌肤,不过不知他之前还遭遇了什么,进入剧院摔倒后便一直昏迷不醒。
陈星瑜见他生命已无大碍,略略松了口气。
从小香音到万阳大剧院,一路连跑带打经过了小半个万阳城,他体力透支得厉害,此刻脸色比那昏迷的人血色都少,心跳尚未缓和,胸腔中的刺痛一阵一阵。
值得庆幸的是,进入这个副本以来,自己的两颗心倒是相处和谐,功能比以前感觉更强,耐力也好了不少。
他抹了把头上的细汗,忽然眉头一皱,将手掌放在眼前细看。
不知什么时候,手心里划破了几道口子,伤口略深,皮肉略略翻卷起来。
不过并没有出太多血,手心里不知在那儿抹上了一层黄褐色的泥灰,厚厚糊在伤口之上,反而起到了止血的作用。
陈星瑜将手指凑近鼻端闻了闻,一股焦臭之气传来。
他嫌弃地皱了皱眉,这才想起来,他当时手肘上挽着的那盏煤气灯,在进大剧院的时候碎了,大约就是那时,被灯罩的碎玻璃划了手,还蹭上了灯罩上的泥灰。
他起身走向公共水房,冲掉手上难闻的泥灰,后来干脆洗了个澡出来。
彭乐已经回来了,果然,班主和赵星儿今天也晚了,根本没能回来,但打了电话来给戏班报平安。
糕点店里的糕点和果脯蜜饯都还在彭乐身上,这会儿自然是给了那帮小子,还散了些铜元。
孩子们自是眉开眼笑,争抢着明天再给他俩打掩护。
至于班主之下的几个主管,看到两人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回来,自是知道他们不是池中之物。在这乱世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维持表面的和平以后说不定还能攀上关系,对他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他们今晚没回来,至于带回来的人,没见过,也想不知道。
所以,这一晚,两人便安心地在一楼住下。
洗漱完毕躺在床铺上,彭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陈星瑜却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因为心脏的原因,他从小就病弱,在床上的时间比下床的时间要长得多,如何控制自己的睡眠简直就成了他的本能反应。
但今晚,一股让人无法忍耐的烦躁占据了他的脑海,他辗转几次后,轻车熟路地闭眼念起了《清心诀》。
只是这八十八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四五十遍,大半个小时过去,心中的烦躁依然一丝不减。
突然,窗缝间似乎有什么动静,发出了“咔”的一响。
陈星瑜立刻安静了下来,几乎是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窗缝边的动静。
一秒,两秒……
一分钟,两分钟……
期待中的柔软皮毛并未凑到手边,也听不见那小东西轻巧的呼吸和满足的呼噜,陈星瑜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再也没法继续躺下去,干脆披衣下床,坐到了桌边。
桌椅简陋,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和一套空置的粗瓷茶具,还有彭乐随手放上来的那盏煤气灯。
灯火早已熄灭,结构尚且完整。陈星瑜沉默半晌,点亮了那盏油灯,动手把煤气灯拆开来细看。
老式的煤气灯,大灯罩下是个大肚子的煤气坛,内里装着煤气。一次灌气可供三四天用途,由市政部门统一更换维护。
这盏灯已经用得有些时日,玻璃罩上满是划痕,甚至有几分快要裂开的痕迹。
下方的煤气坛本是密闭的,可他不过是随手一拧,竟将整个下半部掰了下来。
担心有煤气冲出,陈星瑜偏了一下脸,又很快转了回来。
坛子里并没有多少可燃气体,却套了一个小一圈的坛子。
原本应该是出气口的地方,卡着一块深褐色的石头,煤气灯点燃时,火苗灼烧石头,散发出焦臭的气息。
这灯能驱散那诡异的黑暗,还能将身体的死尸化状态复原,显然都是这块石头的功劳。
他试着想要拿出那块石头,却发现石块被灯口卡得死紧,又被烟熏得滑不溜手,根本没法拿出来。
再也无事可做,却又撑着不想睡觉,陈星瑜拿布巾擦干净手指,转身走出房间,在无人的走廊里打开了直播后台。
副本里夜深人静,直播间里却十分热闹,观众一见他来到后台,纷纷打起了招呼:
【主播来啦,今天真是辛苦了,刚才好惊险啊(打赏100积分)】
【那个大个子也是玩家吧,看起来很能打的样子,可以考虑组队哦】
【刚才主播发现了什么?那个灯,是不是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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