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夏被揭了从小数学选择题就靠蒙的老底,讪讪接过贺大人的手机,认真地重新翻看,一眼就看见——沐莉莉是在生日的两天前遇害的。
生日!
他在这所房子里的感应到的直觉统统连成一条线,缓缓勾勒出完整的画面。
那时的沐莉莉迎来大学的首个假期,回到家中。卷宗上登记的学校离C市不近,来回得耗费一天半的时间,她应该是头一次离家这么远这么久,所以这个久别后归家的生日,她格外想和家人一起过。
那同学闺蜜的聚会就要提前了,放在前一天;而她的前男友,案卷上叫做褚青的那位,在这时提出了邀约,被排期在生日的前两天。
沐医生没有收拾过女儿的房间,只定期打扫卫生,大概是想留下些人气儿,他们那天看到的衬衫,就是沐莉莉出门前试过的衣服。
她满怀憧憬和怀念地拿出这件以前约会常穿的衣服,比划了一下,选择了更漂亮的一件。即便这个年纪对“受凉作病”没什么敬畏心,在三九天穿单衣,露脚踝也是实实在在的冷,对这场见面,想必她是重视的。
这是一场以旧情复燃为主题的邀约。
可到了约定好的地点,案卷上记载的小公园,等待她的并不是想象中旧情人的潸然泪下和痛改前非,而是——据现场痕迹检验,此处应发生过肢体冲突,犯人对此供认不讳,承认了自己有强迫发生关系的意图。
没有沐莉莉想象中盛满风花雪月的执手怀念往昔,也没有两个人重新立下一起奋斗的誓言。褚青对“复燃”的定义更直白原始,脱去了文明的外衣,赤。裸裸地理解成皮肉相触的发泄。
报案人是在公园健身的大爷,他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撑起来就看见被放在草丛里的沐莉莉。警方通知到沐医生,他匆忙赶来后,给出女儿详尽的约会日程,并提供家里仅存的照片。
案发第二天,他的前妻急匆匆回国,警察已顺利地抓到嫌疑人。
案发第三天,本该是沐莉莉的成人礼,但是这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却再也没法回家了。
昨天兵荒马乱,她在蛋糕店看上的新款蛋糕自然没有人订;母亲帮她在专柜挑好的包包,也被匆匆遗落在行李箱外,没带回来。
约好的闺蜜局少了一人,其他的姑娘们坐在KTV的包厢里,无措地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离别。
她的寒假刚刚开始,囤在家的柠檬和茶叶都没来得及做成柠檬茶。
沐医生晨起走下楼梯,在这一天本该多一张照片的位置驻足,轻轻触碰着墙面,如同这里已经放好了女儿的成年礼纪念照,照片上应该写的是:成人快乐。
宝宝会调皮地加一句什么呢?是她总爱说的“我永远是十七岁美少女”,还是“成年了能不能多一点生活费”?她是个很有仪式感的小姑娘,这句再没机会写下的话,她一定早早就想好了。
沐医生再往前看,那里是一张挂了三百多天的合影,就算是分手闹得不可开交,宝宝也没想过换照片。她不是个能硬下心肠的人,想过一生一世就很难忘掉,只能交给时间。
可时间如同浩瀚的汪洋,可以任人漂流,却从没给任何人有关目的地的承诺。远方或许更好,或许……生不如死。
沐医生的手握成拳。
他治病救人一辈子,盼得永远是旁人身体康健,这是第一次,他想杀了什么人。
林秋夏的手无意落在墙上,带着同频的心绪联通直觉,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流露着属于沐医生的悲怆。
贺凌风满脸都写着“这是什么战五渣”,略抬起手施法,让他离墙远些,强行中断了感应。
林秋夏恍然回不过神,愣愣地问出一个极为无关紧要的问题: “没有人看不起褚青,他为什么那么说?他……为什么要杀人?”
贺凌风却详尽地解释起来: “他没那胆子杀人,意外失手。至于证词,是多思故多虑。他越失败,越怕别人看见他的失败,执念成心魔。”
怕他理解不了,贺大人还举例道, “执念再进一步,就譬如穆李……”
“穆李?”林秋夏仗着神思恍惚,狗胆包天地打断了贺凌风的话, “穆李……沐莉莉?”
贺凌风扬了扬眉: “哦,才发现?还有呢?”
恰到了第十五分钟,沐医生掐着秒针归位的一刻,准时在楼下朗声道: “这位先生,我整理好了。”
他刚刚没坐在沙发上干想,又去厨房煮了一壶苹果玫瑰茶,用空气炸锅热了一盘肉馅小酥饼。
女儿在时,他没少琢磨女孩的吃穿度用,除了治病救人的全副心思都搁在这。现在习惯成了自然,洗手作羹汤变为他静下心的方式。
招呼完,趁贺凌风和林秋夏下楼的间隙,他的目光落在莫二白的身上。
这位兔子小姐没半点草食动物的自觉,吃喝得一脸幸福,恨不能辞了公职卷铺盖来这当宠物,赞不绝口地夸奖着好手艺。
林秋夏鼻子一酸,刚刚的直觉相连勾起的共情还没散尽,他知道,沐医生是想起自己的女儿,沐莉莉吃起东西也是这样。
莫二白两眼放光: “这个酥饼是哪里买的呀,真是太好吃啦!”
沐医生说: “是我做的。”
“您也太厉害啦!”莫二白边吃边说,吐字都含糊起来, “真的是太好吃了,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酥饼。说起来您可能不信啊,我以前都是吃素的。”
林秋夏缓缓走下楼梯,脑海中响起另一道女孩的声音: “太好吃啦太好吃啦!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正在减肥呢,真是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
贺凌风用掌心轻拍林秋夏的头顶,再一次把他叫回了魂: “屏息,凝神,气沉丹田。”
林秋夏六神归位,虚心请教: “请问丹田在哪?是不是小肚子?”
贺凌风: “……”
贺凌风: “算了,你沉住气就行。回去找高谁要一套幼儿园启蒙网课。”
这话并不是嘲讽,在贺大人的认知范围内, “丹田在哪”确实是三岁以上的常识;听到他厌厌的语气,林秋夏也意识到这份劝告的真心实意。
一个发现自己得兼任幼儿园教师从零教学,另一个发现自己被一脚踹回幼儿园复读,一人一龙都有些消沉,坐回沙发上的姿势有气无力。
余下的几位霎时如临大敌,面面相觑,连沐医生都被感染到紧张的氛围,整理好的语言变成: “……我家里,是有什么东西么?”
他问话时看着贺凌风,贺大人正不想说话,没搭理。沐医生又缓缓望向林秋夏,林秋夏赶紧说: “没有,您刚刚想说什么,快请讲。”
可是林秋夏一脸刚被直觉过度共情导致的虚浮面色,毫无说服力,沐医生眼中的担忧更甚了。
贺凌风只好道: “没有,说吧。”
沐医生这才放心道: “好。”
他肃然道: “董存棋患有精神分裂症,他有攻击倾向,受害幻想,逻辑混乱,症状典型,情况棘手,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董存棋是被那位法务小李送进医院的,小李当时拉着沐医生潸然泪下,表示自己家真的有鬼,专门跟着她老公。请沐医生大慈大悲救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哪怕董存棋没病,也收他入院。
沐医生听完,当即觉得这对夫妻都很有入院的潜质,让她也去做了一套检查;幸好结果显示,小李这人只是有点迷信,需要的不是医疗,而是马克思他老人家的教导,顶多是睡眠质量不好。
董存棋自此进入住院部,据沐医生说,他的体质也很特别,在没有用药史的情况下,对大多数药物都具有免疫——病情一直在反复,根本没法遏制。
但在座的都知道,不是体质的问题,是穆李的怨执总去找他,持续产生刺激,他当然好不起来。
情况复杂的病人总会得到医生更多的关心,沐医生花在他身上的心思不少,换了三四种治疗手段,连下班都在念叨着。
他和沐莉莉说起过一次,当时的信号不怎么好,沐莉莉瞬间紧张: “褚青?啊,他他他是联系我了。”
上一篇:捡到的虎鲸总想和我贴贴
下一篇:神学第一研究生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