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打草惊蛇,开视频,我们观察一下它的状态。”
“好,好。”
【视频通话申请】
宣止和伯医生从未离开,一门之隔,宣止屏住呼吸,终于透过视频看到这只未曾谋面的胆小仓鼠。
【伯医生:不要理它,平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仓实听命把手机架起来,他们平时就会偶尔做些直播,拍些小鼠打包视频,现成的机位,仓硕并没有怀疑。
仓实整理桌面,继续打包小鼠。
他动作娴熟,分别在盒底填入除臭颗粒、吸水纸粒、刨花、鼠粮、胡萝卜和一大坨保暖棉花。
随后就是抓鼠,放鼠。
而他的表情与这般行云流水的手法格格不入。
纵然掺杂着对弟弟不配合的头痛和未知的恐惧,宣止看到的更多的,是麻木。
仓实还在工作,窄小的出租屋,笼笼间距几近于无的上百只老鼠,不透光的窗帘,再加上仓实这近似刻板行为的手法。
宣止没来由发堵。
仓实的确在复现他的生活,这生活枯燥到近乎乏味。
如果这就是两兄弟的生活,宣止确实想不到有什么突发的外界因素能够诱导仓硕的化形欲望发生变化。
伯医生倒是没什么反应,若有所思地等待仓硕的出现。
镜头是固定的,等到仓硕肯主动靠近镜头,已经过了五分钟。
它来观察仓实是否生气。
仓实谨遵医嘱,仓硕只得到了哥哥一个似怨似怒的眼神。它徘徊于桌面,游走在仓实忙碌的手间。
仓实一次次避障工作,给宣止看得火大,没看你哥正忙着吗?捣什么乱?
而仓实却心态平和,他抽出空来给弟弟在桌上撒了点鼠粮,又从抽屉里取了颗核桃。
仓硕豆豆眼凝固了三秒。
它把这当作示好的标志。
——仓实原谅它了!
接下来,宣止和伯医生便看到了它的真面目。
一只极度嚣张,作威作福的胖老鼠。
和到处求医问药,心急如焚的哥哥不同,仓硕本鼠像是度假般惬意,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够重新化形。
它仅仅花费了两分钟就把仓实刚刚分给他的食物全部塞进囊里。
被打包好的小鼠在桌角摞成一座高塔。仓硕抬起小脑袋仰望。
被困在盒中里的小鼠都在仓皇探索这个封闭窄小的空间,它们即将被售卖。而有哥哥疼的前鼠妖颊囊里屯满了美味的食粮,肥胖的身躯灵活畅快地穿梭于笼与笼的间隙。
仓硕猖狂地用爪子隔着盒壁扣挠里面的小鼠,吱吱叫嚣。
随后大摇大摆离去。
【伯医生:出来一下。】
仓实看到消息,手中动作顿了一下。他打包好最后一只小鼠,叮嘱仓硕不要乱跑,两步并做三步冲出了门。
“宣医生,您是看出什么了吗?”
有一件事的确很显眼。
宣止一言难尽:“你很疼爱你弟弟。”
仓实老泪纵横:“不,我算什么爱?实话说,我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心里头难受得不行,我、我实在对不起仓硕……”
他抖着手,他忏悔,他招供:“我昨天说没有头绪,是因为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说不定、说不定仓硕的病……是跟着我累出来的。”
累还能改变得了欲望?
宣止不觉得仓硕那个体型受过什么累。
“我们店是在一个月前意外爆火的。之前都是勉强糊口,没多少活,日子也轻松。没成想,一个月前有个视频突然爆了,打那以后,每日订单数量激增,我俩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仓实抹抹眼睛:“你们别看他现在是结实了点,都是这两周我给他养回来的。他原来可比我还要瘦。”
“他无怨无悔跟着我五年,那是第一次抱怨累。是我没当回事,是我对不起他,他现在也是因祸得福,什么活都不用干了,好好休息吧,我愿意给他最好的吃穿住行,我可怜的弟弟呜呜呜。”
仓实口中那个吃苦耐劳的弟弟和镜头里的胖老鼠判若两人。
宣止斟酌地问:“它以前很勤快吗?”
仓硕被质疑,这只见了猫屁滚尿流的鼠妖头一次在宣止面前硬了腰板:“您是觉得他现在好吃懒做吗?”
仓实情绪激动地反驳:“仓硕是我最勤快的弟弟!!”
“当年我们还在老主人的鼠笼里,他就是最爱干净的鼠,不光打扫自己的地盘,连我的部分都连带着收拾了。他脑子笨,只知道一门心思对我好,尽管化形比我迟了一个月……”
“比你迟了一个月?!”宣止猛然抓到了重点。
宣止和伯医生对视一眼。
相隔一个月,两只鼠妖会是同一个欲望吗?
第九十一章
仓实自爆兄弟俩化形时间相隔一月。
宣止眼皮直跳,登时深吸一口气,责难道:“你上次不是说你们是同时化形的吗?”
话毕,他仔细回顾了一番,短暂地发出了一声“咦”。
鼠妖倒还真没具体提及化形时间,只是一直在以“我们”代称。
仓实自有一番道理,但看两位医生面色不虞,难免心虚:“一个月……是差很多吗?仓硕笨了点,总要我给他打个样子嘛,好让跟着我学,兄弟不就是互相扶持的嘛。”
宣止强忍着挤出一个笑。
帮助仓硕化形,必须要帮他寻找到眼下的欲望。然而仓硕并不配合,宣止无法从一只鼠脸上探寻出结果,更何况是隔着视频的鼠脸。
他只能试图弄清仓硕最初的欲望,与现下对比,看能不能反推出什么。
宣止:“你知道仓硕化形的欲望吗?”
他一双猫眼严肃地审视鼠妖,仓实后脑滴下冷汗:“跟我一样……吧。”
再三被质疑,鼠妖不敢再把话钉死。
伯医生严谨道:“他亲口跟你说过吗?”
仓实一愣:“那倒没有。”
化形欲望在精怪中是很私人的问题,它们往往伴随着悲哀的往事,或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关系相当熟稔才会透露。
鼠妖兄弟亲如一体,没有这种顾虑,却产生了独特的灯下黑。
仓实挠挠头:“他化形是跟着我学的,欲望不也该是一样吗?”
不是啊!
照你这么说,仓硕的化形欲望难道不是学哥哥吗?
医患沟通如此艰难,宣止抚额,真想一口把他俩全吃了。
家属不靠谱,宣止最后决定还是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宣止思考了一下现状,仰头大胆支使伯医生:“伯医生,你出面替我传个话吧,仓硕应该不怕你。”
……
主治医生依旧被拒之门外,兼职的伯护士和仓实重新回到屋子,和惬意仰躺的肥仓鼠撞了个正着。
仓硕迎来“解放”后,进食时间跨越到了二十四小时,吃的是被售卖鼠鼠的三倍有余。还格外擅长于在其他鼠鼠身上找寻乐子,端的是一个身心健康,平衡发展。
它漆黑的豆豆眼在看到哥哥后眨了眨,打招呼的“吱”才冒了个头,惊觉后面跟着人,连滚带爬摔下桌子,吓得魂飞魄散。
“别跑了。”仓实气急败坏,“不是猫,不是猫!是之前帮过咱们的伯医生!是狗!是狗!”
他徒手抓鼠,又怕捏疼了仓硕,一人一鼠最后隔着墙角堆积的打包纸壳僵持住。
“小耗崽子,你给我出来!”仓实到处找趁手的工具。
伯医生蹲下去,示意仓实安静:“不必。这样就好。”
“仓硕。”他低声道。
“我们是来帮你化形的。我不动你,就在这儿问你几个问题。很简单,你叫一声便是是,叫两声就是否。”
纸壳内部响起尖锐鼠鸣。
“吱吱吱吱吱吱——”
仓硕叫声连贯,毫无停顿,是不容误解的不配合。
……
“莫不是你身上猫味儿太重,又吓着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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