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苍生道的语气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祂只关心结果。
叶淮道:“所以,儿子杀了他,以儆效尤。”
苍生道并不意外,祂的目光依旧温柔,但众人都察觉到气压格外低沉。
叶淮却好似无知无觉,真发自内心似的:“还有一事,儿子思来想去,必须告诉父亲,请父亲责罚。”
“…我,杀了司巫。”
空气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跪着,跪苍生道的威严,无人敢抬头。
江荼却能看见,苍生道的眼底血丝纵横,像蛆虫要撑破寄生的□□。
祂在发怒,但也意外叶淮的坦诚,将祂的质问都堵回口中。
苍生道的语气仍旧温和:“为何?”
叶淮直起身,迫不及待向苍生道的方向膝行两步:“自然是为了父亲。”
“哦?”苍生道的眼帘轻飘飘扇动,“为了我?”
“他屡次三番与儿子提曜暄,话里话外,似乎对父亲处死曜暄,有诸多不满,”叶淮言语铿锵有力,“儿子以为,此人对父亲不忠,留不得。”
这话实际有许多漏洞。
但“曜暄”二字,足以淹没所有的违和。
苍生道并不在意司巫的生死,眼中血丝消退,但更多的血丝涌现:“曜暄,又是曜暄…好啊,他果然还活着!”
“我儿替我分忧,做得极好,为父也应当嘉奖你。”
叶淮一愣,无法拒绝:“多谢父亲。”
苍生道的视线浅浅落在地上的修士身上,如蜻蜓点水,多看一眼都觉不悦似的:“这些愚钝之人,身上的灵力,虽然微弱,但能为我儿登神献身,也算是功绩一件。”
“他们的灵力,你便拿走吧。”
话音落下。
列在后方的修士,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他们的灵力在眨眼间被抽干,向叶淮涌去!
非人的惨叫此起彼伏,叶淮匍匐在地,手掌紧紧扣入地层深处。
苍生道看不上这些微弱的灵力,在此刻大开杀戒,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果然,祂道:“曜暄,我知道你在看,你若愿意现身,我便饶他们一条性命。你既自诩正义,难道要看着他们因你而死么?”
“怎么样,曜暄,你还不出来么?”
江荼的手,在身侧猛然掐紧!
第145章 长戈天明(三)
苍生道话音落下的刹那, 一条粗壮蛇尾紧紧缠住江荼的腰腹。
江荼猛地一惊:“孟窈,你做什么?松开!”
蛇尾不仅没松,甚至缠得更紧, 蛇鳞摩挲着布料, 清晰可感。
孟窈的下半身已然化作青蛇模样,轻笑宴宴, 道:“谢必安范无咎,还不缴了阎王爷的法器?”
江荼气得眼前发黑:“大胆,谁敢动?!”
震惊之下,他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眼下孟窈要缴他法器, 江荼岂会想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无相鞭可以破开前往阳间的通路, 孟窈这是要阻拦他去阳间救人!
可惜原本一怒要地府跟着抖三抖的阎王,此刻的命令却直接被所有鬼无视。
蛇尾将江荼勾起,脚掌距离地面尚且有些余裕,无法发力。
谢必安踮起脚, 手在江荼腰上摸着,嘴里念叨:“罪过、罪过, 希望人间的神君别咬我…阎王爷,您到底把无相鞭藏哪了?”
江荼的脸色又难看一个度,灵力一震将谢必安震开去,却到底收敛力道,只震得谢必安后退两步。
谢必安揉着发麻的手腕:“我从没见阎王爷的脸红成这个样子,孟窈,你别把阎王爷气死了…”
说话间, 锁魂链钻入蛇尾与江荼躯体的缝隙中,层层叠叠, 捆缚起来。
江荼瞬间就感到腰部以下一片痛麻。
锁魂链的一头执在范无咎手中:“阎王爷,失礼了。您的法器我们找不到,只能出此下策。”
江荼转眸看向阳间景象。
残忍的屠.杀仍在继续。
苍生道的挑衅一声声在耳边回荡:
——他们都因你而死。
——你还不出来么?
江荼深吸口气,锁魂链的链条之间,有闪电般的赤红掠过:“你们以为,能拦得住我?”
只要他动真格,这场看似挟制住他的闹剧,就会立刻改写。
孟窈只道:“您不会的,冒进冲动,不是我们认识的阎王爷。”
江荼深深叹了口气。
不可否认,苍生道那一声阵前叫骂般的怂恿,配上修士们被榨干灵力的惨状,刺激着他的心神。
江荼在那个瞬间,真的打算不顾一切地救人。
但被孟窈和黑白无常一打岔,最初的冲动已经过去,江荼俨然冷静下来。
惨叫与哀嚎仍在折磨他的内心,苍生道的讥诮则凌迟着他的血肉。
江荼感到喉间血气翻涌,却不得不生生咽下。
他不能出去。
过去的曜暄势必会义无反顾现身,但经历过背叛、审讯、又亲手审判以万计的亡魂的江荼,学会了冷眼旁观。
他必须强迫自己冷眼旁观。
一旦受苍生道挑衅而现身,他们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会有更多人死去。
苍生道要的就是他忍耐不住,他不能让苍生道如愿。
可意识到他必须放任无辜者为自己而死的刹那,江荼还是心如刀绞,闷哼一声,来不及咽下的血又从唇角溢出。
孟窈扭动上半身凑近,抬手抹去他唇角的血痕:“阎王爷,您放松些。”
“是妾身用蛇躯把您缠住,又让黑白无常两位兄弟缴了您的法器…不是您不想救人,而是我等胆大妄为,不让您走呀。”
他们并不打算真的拦下江荼。
只是用这种方式,宽慰着愧疚却无能为力的阎王,告诉他——
不是你选择袖手旁观,是我们不让你离开。
不要责怪自己,责怪我们吧。
江荼眼眶湿润。
苍生道的凌虐,如潮水自后而前,而人类修士,则如水草,扑倒一批,又是一批,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无人能够幸免。
尸体如枯树枝桠上的树叶,被风吹落,零散坠地。
风很快刮向程让。
他从最初的恐惧中回过神来,苍生道的灵压让他站不起身,他便将入阵刀钉入地里,一点一点将自己从地面拔起。
程让踉跄两步,双眸死死盯着天空,重压让他发声也变得极为勉强:“你就是苍生道?…妈的,我们一直以来信仰的,竟然是这么个鬼东西?!”
入阵刀上爆发出灵力,却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程让嘶吼着试图唤出法相,然而法相的身形只凝聚一瞬就消散。
苍生道的睫毛因修士灵力的点缀而金光斑驳,程让于祂宛若浩瀚星海中一颗光的粒子。
但祂不愿听到任何质疑。
祂的眼睛倏地瞪到最大!
剥夺生命的尘雾,越过其余修士,沙尘暴般率先向程让袭来。
程让也不示弱,生死面前,他唯独不会认输,入阵刀猛地抡圆一圈,向苍生道砍去,与此同时他将灵力调动到极限,俨然准备自爆金丹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
忽有剑光闪过。
程让的刀势被叶淮一剑挡下,叶淮单手翻腕转剑,长刀好似一杆苇草,就这么被生生振飞出去。
叶淮的脸色云淡风轻,若非手上剑招凌厉,恐怕会被误认为在茶肆饮茶听书。
程让却接得极为狼狈,几息之间已然气喘吁吁。
“地阶之于本座,微末凡尘,”叶淮金眸眯起,“本座念及曾经拜入你门下,这些年对你多有照拂,可你竟敢冒犯天神,便怨不得本座不容你!”
程让气极,刀竖起劈砍而下,却见叶淮回身一闪,一剑顶在他胸口,瞬间将他掀飞出数米远!
程让口中鲜血狂喷,落地时艰难以背部缓解冲击,苍生道的施压淋漓拍打在他身边,将地面钻得沉雾弥漫。
叶淮道:“区区蝼蚁,岂能劳烦父亲尊驾?便由我来替您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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