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遥在一旁听着,他发现阿奇有些紧张了。
也许是因为经历地最多的缘故,阿奇的警戒心其实是很强的。和小希、椿宝他们不同,阿奇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一天只能吃一顿饭,有时候罗宾逊夫妇出门打猎,却颗粒无收地回来了,他和弟弟妹妹们就什么都吃不上……他还记得最初,是罗宾逊夫妇带着他,那时候幼崽园没有其他幼崽,弟弟妹妹们都是后来才被罗宾逊夫妇一个一个捡回来的。
他曾经思考过一件事:罗宾逊夫妇似乎并不强大,也不富裕——虽然生活在巴巴里安,但早慧的阿奇也知道强大和富裕是什么样子的,村子里的蛮阿爷就很强大,富裕的话,会打劫商人的奥克斯大叔也比罗宾逊夫妇富裕一些。
所以他很奇怪,为什么这样的罗宾逊夫妇还要坚持不停地捡幼崽?罗宾逊夫妇很喜欢幼崽吗?他看不太出来,镇子里有个叫玛雅的婆婆曾经说他们一看就是没妈没爸的孩子,玛雅婆婆说,有妈妈和爸爸的话,不会让孩子天天脏兮兮的。不过玛雅婆婆也说了,不能责怪照顾他们的罗宾逊夫妇,玛雅婆婆说:“他们对你们很好啦,小崽子们,这对夫妻俩一看就没有生养过孩子,所以毛手毛脚的,但他们愿意照顾你们,已经是不得了的大善人啦。”
阿奇忍不住问玛雅婆婆,这个年纪大了,有些絮叨的老婆婆就慢慢告诉他,没有人是天生就会做父亲和母亲的,也许帝国人会吧,听说帝国人在结婚之前还会上课呢。但是这里是巴巴里安,巴巴里安的人都是自然而然地有了幼崽,然后就去抚养这个幼崽,新手父母有时候会闹出笑话,有时候则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
玛雅婆婆一脸沧桑地说,她曾经就丢过孩子,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当时她还很年轻,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觉得小孩子哭起来真烦,就把他放在棚屋里面,她喂了奶就睡在外面,心想眼不见心不烦。然后有一天夜里,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听到孩子哭声,进到棚子里一看,草棚底下被掏了个洞,她的幼崽已经不见了。
玛雅婆婆的眼神浑浊,她在说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因为实在太久了,所以几乎也不再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她记得她那时候是哭过的,一开始是不知所措,慌乱,然后就哭了。她对阿奇这样的幼崽说:“可能是被什么会刨洞的魔兽偷走了吧。第一次当妈的人总会犯错误的。”
巴巴里安还有很多这样的糊涂父母。
玛雅婆婆随口说:“看一个人以前有没有过孩子,看他现在怎么照顾小孩就知道了。罗宾逊先生连奶粉怎么冲都不会,罗宾逊夫人还给你那个叫阿晴的弟弟吃草饼——角牛族兽人是可以吃草饼的,但是幼崽可不能吃啊,幼崽肠胃弱,你弟弟拉肚子了吧?”
阿奇点点头,这两天阿晴都在拉肚子。
玛雅婆婆说:“这就对了,他们没有过孩子啊,所以才会这样。”而玛雅婆婆似乎有过很多个孩子,在经历了小崽被偷走之后,她又生过很多,每一个都被好好地养大了!玛雅婆婆的原始种似乎是平原蹦蹦兽,原始种是蹦蹦兽的兽人一生会有很多幼崽。但是蹦蹦兽族兽人并不强大,玛雅婆婆年轻时被咬伤了腿,还因为冬天没有打过一个巨鹿族兽人,被撵出来了,所以她腿脚不好,到了冬天就老是打喷嚏——没过几年就去世了。
罗宾逊夫妇没有孩子,他们会收养一堆孩子,绝对不是出于对于失去孩子的补偿心里——阿奇之前怀疑过,但现在已经打消了。
不仅如此,罗宾逊夫妇对他们也有点淡淡的,这对夫妻似乎很害怕会失去他们,但另一方面,他们的情绪似乎被另一些阿奇完全不明白的事情牵扯着。阿奇曾经怀疑罗宾逊夫妇是人贩子,巴巴里安不是没有这种人,有的成年兽人会偷别人家的兽人幼崽,卖给帝国商人的,据说有帝国商人专门收这样的幼崽。似乎是卖去什么地方供人参观。所以有段时间,阿奇也很防备罗宾逊夫妇,不过后来他发现也不是,这对夫妇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东西,而不是心怀鬼胎。
阿奇不明白罗宾逊夫妇在害怕什么。
不过,在幼崽园里,阿奇和别的幼崽都不一样,这一点阿奇是隐隐约约有意识到的。
其他幼崽都是在幼崽园建立之后,才被捡回来的。
但他记得,他在更早的时候就跟着罗宾逊夫妇了。他们原本不在瑞尔镇,是后来才到这里来的。
他曾经问过罗宾逊先生,罗宾逊先生却大吃一惊,接着就很严肃地告诉他,不要和任何人说这些事。罗宾逊先生说,巴巴里安的幼崽很值钱,很多人想买,阿奇这样有天赋的幼崽更值钱,如果被帝国商人见到,他一定会被卖去实验室,天天被人做研究,到死为止!所以为了安全,绝对不能让人知道阿奇的父母是谁!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罗宾逊先生说:“阿奇,有些事情,还不能告诉你,但你要相信我们……我们是为了你好。”
阿奇就答应他们,不再问了。
他当时年龄还比较小,罗宾逊先生的说法似乎也挺可信,可是后来罗宾逊夫妇死去了,那些当时还不能告诉他的事情,永远也不能由罗宾逊夫妇告诉他了。牧老师来了之后,阿奇一开始很紧张,他害怕自己和弟弟妹妹们被卖掉,可是牧老师似乎完全不了解巴巴里安的孩子的价值,后来牧老师甚至带了他们去白木镇……白木镇商人那么多,阿奇也很紧张!然而,白木镇的商人也没有要把他们拐走卖掉的意思。
这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罗宾逊夫妇的话……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很小气。可是他总是忍不住一直想,想不通就不能停下。
他觉得,罗宾逊夫妇的确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世,为了确保安全,甚至连他本人也不能知道。
但是,原因绝对不是担心他被帝国人拐走。
罗宾逊夫妇在害怕更加可怕的东西。
……阿奇看着眼前慈祥的,一点大人物架子都没有的帝国元帅。其实昨天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紧张了,因为好像只有他觉得不对劲,其它幼崽们,甚至包括在萨克岛住了很久很久的鲛人幼崽们,都把这位老元帅当成好脾气的老爷爷。
但阿奇就是不舒服!每次和这位老人对视,他都觉得自己正在被“审视”!说不定眼前这个老人知道他的身世!
可是,为什么呢?
幼崽们没有发现,今天的阿奇哥哥尤其沉默——阿奇本来就不爱表现,所以大家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这给了阿奇一些思考的空间,他的眼神飘向牧老师的方向。
就看到牧老师也微笑着看着他,牧老师说:“阿奇,别紧张啊,你这孩子,就是容易怕生。老元帅又不是大怪兽,不会吃掉你的。”
这句玩笑话把幼崽们都逗笑了。
阿奇却突然冷静下来。
是啊,牧老师说得对,这是在帝国学院,这位老元帅……在这里,只要他还是帝国的元帅,他就不能对自己怎么样!
他胸中升起一股勇气,迎着老元帅意味深长的眼神,阿奇笑着说:“是的,我是阿维老师最喜欢的学生,阿维老师说,如果时间足够的话,他一定要把所有东西都交给我。我以后会比阿维老师更强大的。”
老元帅的神色微微一凛:“好孩子,你有这样的志气,这是好事。恐怕你并不知道,阿维老师在帝国的地位……不过,当然,我会帮你变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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