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那个祸害(27)
凌忘渊停顿片刻,意味不明道,“我可能要提前赶回墨幽谷了。”
江子焕眼眸动了动,抬手搭在凌忘渊的手臂上,声音中似是压抑着什么。“这才没几天,又要走了么?”
“抱歉。”凌忘渊将头埋在江子焕的颈间,声音有些发闷。
“你不用对我说这两个字,你想救他我明白。”江子焕道,“好了,你该回去了。明早老谷主见不着人,会疑心的。”
凌忘渊没有动,“子焕,你就不能哪怕有一次,别这么理智吗?”
江子焕的手轻轻覆上凌忘渊的手背,眼眸微敛,“我毕竟是万剑宗的副宗主,而你,是墨幽谷的少谷主。忘渊,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凌忘渊紧了紧手臂,把怀中的人抱得紧了点,然后缓缓放开。身后温暖的气息骤然消失,江子焕心底不由生出几分不舍,便听见凌忘渊说,“早些休息吧,这几日仙门会武还有得你忙。”
江子焕敛去眼中神色,重新执起笔,“好,我做完这些就睡。”
凌忘渊走到门边,顿了顿,“老爷子说,这次仙门会武后,就会让我继承谷主之位。”
江子焕的手一抖,一滴墨渍落到纸上。关门的声音响起,江子焕把笔放在案台上,看着那滴墨渍出神。
“还说我理智,你不也是么?”
另一边,谢景离将沈棠扶回厢房,又找来伤药纱布替他包扎,沈棠用完好的那只手支着头,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室内一时静谧。
谢景离小心地帮沈棠清理伤口,忍不住皱眉道,“割得这么深,你就不能对自己下手轻一点?”
沈棠不以为意,“情况紧急哪里注意得了这么多,怎么,心疼我了?”
“谁心疼你!”谢景离冷哼一声,手中药瓶倾倒,药粉洒在沈棠的伤口上,不出预料听见沈棠的哀嚎。
“疼疼疼——谢景离你蓄意报复!”
“别闹。”谢景离瞪他一眼,按住他不安分的爪子,“把伤口割这么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喊疼?这伤药是万剑宗的秘方,很有效的,你要不想留疤就别乱动。”
谢景离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放缓了许多。他朝着伤口轻轻吹了几下,再小心翼翼将纱布缠上去。
谢景离替沈棠包扎好了手腕,目光又落在他的侧脸上。白天被祁承轩所伤的那道伤口已经结痂,微微红肿。
沈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移开目光,谢景离已经用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凑了上来。
被触碰到的地方像是烧了起来,沈棠的睫毛颤了颤,强忍住了想要躲开的想法。谢景离的指尖沾了些伤药,抚上了沈棠的脸颊。
指腹轻柔地擦过侧脸的皮肤,些微的刺痛感伴随着痒意,连带着心底都泛起一丝异样酥麻的感觉。
沈棠抬眼看他,谢景离的神色中带着怜惜,眼神温柔得几乎要化作一滩水。他的神色极为认真,烛火跳动,在他脸上映出明暗斑驳的光,纤长的睫羽洒下一片阴影,甚是好看。
“你看我做什么?”
沈棠眸中含笑,“你好看啊。”
谢景离手底动作一滞,“又在胡言乱语。”
“哪有,整个仙门谁不知道你好看。”沈棠凑近了些,眼神微微发亮,“你脸红了?”
“胡说,灯火映的。”谢景离稍显局促,耳根烧得发烫。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你告诉我实话,对我这么好,当真没有什么企图?”沈棠意味不明的问。
“当然没有。”谢景离抬头,稍稍隔开一些距离,认真道,“你对我不也很好么,这能有什么企图?”
沈棠莞尔,“我当然有。”
谢景离一愣,便听沈棠接着说,“那就是你。”
屋内灯影摇晃,一片寂静,唯有越发汹涌的心跳声跳动着。
谢景离的脸隐在影影绰绰的光影中,敛下眼眸,神色淡淡,却不是什么喜悦的模样。他抬头看着沈棠,后者闲适地倚在床榻边,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带着三分慵懒,叫人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
谢景离轻声道,“你别逗我了。”
“嗯?”没有料到谢景离竟会是这样的反应,沈棠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明天还要主持仙门会武,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谢景离说着,轻轻放开了沈棠。
松开的刹那,沈棠心底又是猛地一抽。心口像是被无数根针刺着,感觉变得比先前更为清晰。
他下意识抬手去拉谢景离,却只是从对方的衣摆划过,接着,便是一阵风过,关门的声响回荡在屋子里。
沈棠的手悬在半空中,过了许久方才缓缓收回。他斜靠在床边,眉头微微蹙起,胸口闷得难受。
“这小子……”
☆、往事
这一晚,沈棠一夜无眠,竹风轩中静悄悄的,自始至终没有半分生人气息。而这晚,睡不着的人远不止他一个。
谢景离伫立于群山之巅,月色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银辉。
沈棠一直以为他们的初次相见是在仙门会武,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谢景离抬眼望着天边远月,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些尘封的过往,那是他七岁时候的事情,也是他与沈棠的第一次见面。
万剑宗前任宗主谢禹带着谢景离、江子焕去墨幽谷拜访。谢景初次去到墨幽谷,少年心性顽皮,拉着江子焕非要去墨幽谷外的万蛇窟探险,可这一去,却不小心把江子焕弄丢了。
他在山林间急得边哭边找,直到撞见一个红衣少年。
那少年比他大了几岁,斜卧在树干上,一只腿垂下来晃晃悠悠,好不惬意。少年起身看他,略带稚气的脸上已初显俊俏。那双眼睛生得格外好看,眉梢都带着飞扬的神采,看得他一瞬间忘记了哭泣。
还未等他说话,便见那少年翻身落在自己身边,笑道,“小妹妹怎么哭得如此伤心,是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你?”
谢景离幼时生得唇红齿白,梳着两个发髻,一张脸蛋精雕玉琢,漂亮得很。因为这样,不少人调笑他像女孩,可他却极讨厌有人这么说他,此刻被这山林间陌生少年一说,更是生气,抽出背上的木剑就朝那人刺去。
可谁料,那少年反应极为灵敏,侧身一闪便躲了过去。谢景离不依不挠,少年转身从树上扯下一根枝条,便与他打了起来。
少年不费吹灰之力打掉了谢景离的剑,还得意地朝他扬眉,“你剑法功底倒是不错,可惜少了些力道。软绵绵地练剑都拿不稳,何谈御敌呢?”
谢景离自然是气不过,当即言语反驳,叫嚣着少年仗着比他大上几岁就欺负人,若是再给他几年时间,一定能胜过他云云。
彼时,少年一身红衣似火,仿若天边云霞,直刻进了他的心里。
听见谢景离挑衅的话语,沈棠的脸上带了几分不可一世的得意与高傲,欣然应答。
“一言为定。”
然而,那次的相遇之后,谢景离却再没见过那个少年,墨幽谷中根本没有这样一个红衣少年。
直到后来,还是万剑宗少主的谢景离在仙门会武中首次与沈棠相遇。时隔十年,谢景离几乎一瞬间就认出了他。
沈棠依稀还能看出少年时的模样,眉宇间的气度却已经全然不同。明明同是未及弱冠的年纪,可那双眼里却仿若阅尽千帆,沉淀如水。而更加脱胎换骨的,还有他的修为。他表现出的实力深不可测,在仙门会武一路过关斩将,强大到足以睥睨一切。
双方实力悬殊太大,谢景离不顾父亲阻拦主动向他邀战。彼时,谢景离还未继承流魄剑,在外人眼中不过是靠着父亲名气才能混进仙门会武的绣花枕头。
那一战,谢景离败了,这是意料之中。沈棠在仙门会武中表现出的实力,远超谢景离当初。
而同样意料之中的是,沈棠完全忘记了与他曾有过的一面之缘,以及那个未完的约定。
“眼泪是无法让人记住你的,能让别人记住的,只有你手中的剑。”
沈棠的话在谢景离听来何其讽刺。谢景离记了他十年,用了十年时间苦练修行,只为了能再次见到他。而于沈棠来说呢?手下败将何足挂齿,在他的心中,谢景离恐怕不过是他众多挑战者中的一个。
谢景离心中委屈愤恨,只怪自己为何这么没有长进,十年的修炼在这人面前仍然是这么不堪一击。于是,他更加下定决心变强。他继承了流魄剑,掌管了万剑宗,甚至取得了能够比肩父亲的声望。
可这些就够了么?
从小到大,他一直仰视着沈棠。那人修为高深,只要他愿意,定能成为屹立于修真界顶峰,俯瞰众生的人物。而越是认识到这一点,谢景离的内心便越不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真的拥有与他并肩的资格了么?
不安占据着谢景离的内心,那个人太优秀,也太遥远,他不敢轻易靠近。
沈棠如今走投无路,谢景离才能强行将他留在万剑宗。但沈棠的修为总会有恢复的一天,到那时,他又会去向何处?会不会又像当初那样,消失在这个世上。
天边突然聚起铺天盖地的阴云,月色被隐去,谢景离的心也被这阴云压得喘不过气来。
“睡不着么?”
温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谢景离回过头。这个声音他自然不会陌生,更何况早在对方踏上山崖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生人接近。
来人是江子焕。他此刻披了一件浅白披风,将本就纤瘦的身形勾勒得更加瘦弱。谢景离问,“你怎么会来?”
江子焕笑了笑,走到他的身边,浅浅地叹息一声,“我也睡不着啊。”
江子焕与谢景离并肩而立,抬眼看着前方景色,山崖之上一时静谧。此处是万剑宗的制高点,能够将整个万剑宗包括周围群山尽收眼底。
江子焕又道,“还记得小时候,你我每次心情不好都会来这里看风景,没想到到了现在,这习惯也没有变。发生什么事了,能与我说说么?”
“就是想到了些陈年旧事,出来透透气。”谢景离道,“你呢?还在担心今日宗内发生之事?”
江子焕稍愣片刻,也没有去辩驳,“本想明日再告诉你,事情是这样的……”
江子焕将先前与凌忘渊的分析告知谢景离,谢景离垂眸思索片刻,“若是为了试药,我们更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与沈棠同强化后的赤焰□□手都占不了上风,要是这药物真的炼成了,必会对中原仙门造成影响。”
“我明白,”江子焕道,“万剑宗中混入这等别有用心之人,是我的失职,此事我会亲自暗中调查,不会惊动各大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