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下吧。”原焕醒来半晌,腹中空空确实有些饿,但是看到托盘里看不出原材料的药膳和黑乎乎的药实在没有食欲,抬眸看向看向两眼放空的荀攸大侄子,扬起笑脸邀请大侄子和他一起用餐。
荀攸正好还有事情要说,欣然应下便宜叔父的邀请,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事务肉菜酒水俱全后,唇角的弧度不可避免的又扬起几分。
原焕看看那边和自己这里完全不同的食物,即便知道不可能给大侄子准备和他一样的药膳,心里还是忍不住叹气,众所周知,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加了中药,味道都不可能好。
这个年代的饭菜本就单调,可是再单调,也比他这看不出米粒的药膳容易入口。
可怜的病号看着别人桌案上的菜肴下饭,勉勉强强把药味浓重的粥喝完,目光哀戚的落在比药膳难喝一万倍的汤药上,沉默许久,端起碗一饮而尽。
药碗刚放下,腌好的梅子就到了嘴边。
庄子里的东西比外面丰富很多,陶姬来到后最先摸熟的就是厨房,像他们家大人这样出身高贵的世家子,身边至少要有四个侍女服侍才妥当,现在大人没有提出另外找人,她和邵姬乐得不提。
喝完药是日常的把脉,他这次睡醒后状态不错,没有立刻喊疾医过来,倒是让疾医感到颇为欣慰,摸着胡子感叹了许久心情对养病果真重要。
荀攸慢条斯理的等这边忙完,看原焕精神尚可,这才施施然开口说道,“养兵耗费甚巨,主公虽到安国袁府,但是仅凭安国这些田产,养活现在这些兵马足以,再想招兵买马似乎有些不够。”
原焕顿了一下,诧异的看过去,“董贼搜刮民脂民膏屯积郿坞,粮草金银不计其数,奉先奉命诛杀董贼,离开时将郿坞的屯粮带了少许出来,公达难道不曾知晓?”
荀攸微笑着反问,“主公觉得,攸应该知晓?”
原焕:……
好的,是他疏忽了。
这人来的时候吕布张辽已经离开,高顺也不是多嘴的人,他前些天晕晕乎乎清醒的时间不多,似乎的确没来得及和这人说太多。
一个好的主公,在身边只有一根独苗苗谋士的时候,认错的态度必须诚恳。
原焕脸上笑容略显僵硬,起身正儿八经的作揖赔罪,“这些天病糊涂了,公达勿怪,奉先和文远提前将辎重运到袁府,账册马上送来,正好看看能用多久。”
荀攸连忙起身避开,玩笑归玩笑,礼法不能乱。
张辽和吕布都不会做账,尤其是吕布,手底下的兵打仗各个不畏生死,识字的还真没有几个,尤其是算学做账这种高难度的活儿,做得来的都是稀缺型人才。
去而复返的张辽带着数量庞大的账册进来,期期艾艾欲言又止,进来后第一件事还是认错,“主公,之前不是觉得府里的管事不可靠吗,我们就没敢让他们动账册。”
也就是说,现在这些是他们军中自己人做的,看是勉强能看,就是可能看的有点困难。
纸张昂贵,世人写字多用竹简,几个士兵抬着摞得老高的竹简进来,瞬间将屋子塞的满满当当。
原焕看着那比他还高的账册久久无法回神,转过头,不出意外的看到和他同款震惊脸的荀攸大侄子,看到这么多账册,他实在没法违心说出“只是带了一点点出来”这种话。
是吕布和张辽太实在了还是怎么,总不能这个年代就有“一点点”和“亿点点”的谐音梗了吧?
“先放下吧,稍后我亲自整理,辛苦文远了。”原焕的声音有些飘忽,再看一眼数量巨大的账册,沉重的工作量也不能压垮他上扬的唇角。
乱世之中什么最重要?
粮食!
没有粮食,再多兵也没用,同样的如果没有足够的强的武力,有粮食也守不住,这就不是个讲理的时代,甚至有钱都买不到粮。
现在是董卓死的早,如果再给董太师两三个月的时间,“废五铢,改小钱”的荒唐事就会将百姓推到更加活不下去的地步。
秦朝灭亡后,西汉初期仍旧使用秦制半两钱,由于刚经历过战乱,朝廷对民间管束松散,允许民间私铸钱币,一些人投机取巧在钱币上做手脚,将秦半两用剪刀剪下一圈,七八个正规秦半两剪下来的铜就能再铸一个半两。
最初只是剪边,后来愈演愈烈,甚至出现了重仅一克的荚钱,货币失衡,民间交易一度不用铜钱,直接退化到以物换物,混乱的状况直到武帝发行五铢钱才得以抑制。
汉武帝下令郡国禁止铸钱,将各地私铸的钱币运到京师销毁,将铸币权收归中央,为了防止剪边,在方孔圆钱的基础上增加了围边,面文“五铢”,重如其文,称为五铢钱。
董卓大概是脑子进了水,抵达长安后不久就借天子之口废除五铢改铸小钱,在他之前,上一个碰币制改革的是王莽。
毫无意外,董太师的改币也失败的一塌糊涂。
乱世钱贱粮贵,即便没有董卓的荒唐改币,金银也没有粮食重要。
张辽不会记账,但是分类他还是懂的,将哪边是粮食哪边是金银珠宝分开放,看他们家主公没有其他吩咐,再仔细回想他来到这里之后干了些什么,确定没有别的遗忘,这才拍拍胸口放心离开。
竹简整整齐齐放在地上,书案上地方小,这么多东西如果都往那边放,摞到屋顶上都摞不完。
原焕长出一口气,打开一册竹简看了两眼,沉默了一会儿,又面色如常放了回去。
虽然他有原主留下的记忆,写字念书都不成问题,但是这种堪比鬼画符的字迹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困难。
在他痛并快乐着的时候,贴心大侄子及时送来了温暖的春风,“主公身体尚未大好,账册这等杂务还是交给攸这等闲人吧。”
这人出身高门,便是身为家主,也不会过问柴米油盐这等小事,府上的管事处理田庄的事情足矣,从郿坞带出来的这些钱粮还是他来规整入库比较好。
如今身边武将能够撑场面,吕布高顺几个哪一个都是不可多得的猛将,但是处理军务都略有欠缺,主公不能劳累,在叔父抵达安国之前,只能他自己劳累了。
原焕感受到身边有人帮衬的快乐,忙不迭让人将竹简全部送去荀攸的住处,秋水剪瞳看向贴心的大侄子,柔和的仿佛淬了月光,“杂务费神,有劳公达。”
“分内之事,不敢令主公忧心。”荀攸扯扯嘴角,若不是清楚这人的真实意图,只被这双眸子盯着,他甚至以为要说出口的是什么情话。
日上中天,佃户们三三两两回家吃饭。
荀攸带着数量庞大的竹简离开,就算他再厉害,那么多东西没有小半个月也梳理不清楚,原焕站在门前目送大侄子离开,掸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让陶姬带路去看他那乖巧听话的袁璟小娃娃。
去找儿子还要侍女带路,他这个爹当的真不合格。
原焕以为小家伙应该就被安排在自己身边,然而真正走起来才发现,袁府比他想象的要大许多,穿过一个又一个回廊,走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从哪儿出来的,这才终于到了小家伙住的院落。
身虚体弱的老父亲站在门口缓了口气,感觉自己没那么虚了才又迈开脚步。
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见风就长,现在已经能晃晃悠悠的走几步,看到原焕出现眼睛一亮,跌跌撞撞往外冲,张牙舞爪的像是精心打扮的小螃蟹。
原焕下意识露出笑容,蹲下身子想把胖娃娃接到怀里,然而他以为他能稳稳的接住冲过来的小家伙儿,现实却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好,只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娃娃,扑到怀里差点把他给带倒。
奶娘连忙过来扶住小家伙,陶姬邵姬也一左一右扶稳了大人,这才没有发生碰撞事故。
老父亲抹了把辛酸泪,等奶娘将小家伙抱起来,这才慢吞吞站起来,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他没有自知之明,还好小家伙年纪小不记事,不然他面子里子都没了。
小娃娃什么都不懂,以为父亲在和自己玩耍,挥舞着手臂还想继续玩,两个奶娘轮番上阵也没能让他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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