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91)

　　他现在这样似乎很好，但樱空释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不太/安定。
　　晚上李马一个人坐在观雪台上看星星，他一手搁在曲起的膝盖上，一腿长长的伸展着，闲适的靠在身后的大石上。
　　天边的极光跳跃，将他略显瘦削的脸颊映得十分英挺。
　　樱空释走了过去，李马看见他，对他笑了笑：“你来了？坐。”
　　樱空释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李马看着满天的星子：“释，我又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
　　他侧过头，带着一抹笑意看着他：“我们常在这里看星星。”
　　樱空释沉默了一下，又点点头：“是。”
　　“我还记得，你曾经给我摘了一颗星星，”李马伸出手，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星空中比划着，“它很明亮，是只可爱的小精灵。”
　　樱空释没有说话，他看着他明亮的眼睛，似乎每想起一件从前的事情，都会让他雀跃很久。
　　“最后你让我放了它。”
　　“是啊，”李马看着那些星星道，“天空多自由啊，那里才是它们的家。”
　　“家……”樱空释轻声重复着。
　　李马回过头看他：“释，你总是不太开心。”
　　“没有，”樱空释垂下眼，“看见你这样，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李马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看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李马却笑了一下：“没什么，晚安。”
　　“晚安。”樱空释弯了弯唇角，便向幻影天走去。
　　他没看见身后的李马一直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们每天都这样不冷不热的相处着，既亲密，又疏离。
　　直到有一天，樱空释在书房里处理政务的时候，李马突然冲了进来。
　　“释！”
　　一旁的书记官吓了一跳，他年纪大了，有些经不住这样一惊一乍的。
　　李马看见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鲁莽，有些歉意的对他微微点头示礼。
　　樱空释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卷宗又放回去。
　　“这些一会儿再处理，你先出去。”
　　那书记官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李马似乎情绪有些激动，他等得那书记官走了，才在他身边坐下来。
　　“释，我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樱空释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心底一沉。
　　该来的，始终是会来的。
　　李马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他也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变得平静一点。
　　“你，想起什么了？”樱空释将手边已经摆放得颇为整齐的卷宗理了理，尽量不露情绪。
　　“释，”李马看着他的表情，迟疑了一下，才道，“你的灵力，是不是为了救我，才没有的？”
　　樱空释有些诧异的抬眼，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灵力是被渊祭给破坏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马却似带着一丝歉意，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有些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他的手。
　　樱空释眼中更显疑惑，他怔怔的看着他，自从李马成年以后，他便再不敢这样拉着自己的手了，更何况，更何况他之前才那般重重的伤了他。
　　“释，你别这样看着我，”李马似乎有些被他的眼神刺伤，但他握着他的手却越发紧了紧，“我其实，有些问题已经憋在心里很久，很久很久了。”
　　“我知道，我这一睡，便睡了许多年，”李马放轻了声音，“我也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十分不容易。”
　　“我其实想过许多次，是不是我的醒来，给你造成了困扰，是不是你的幻影天，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樱空释越发不解，微微歪着头看着他。
　　“我其实有想过，要不要就这样静静的离开，可是，可是我又不甘心，”李马叹了一声，“释，你心里藏着事情，又不愿意跟我说，可是我们曾经相互承诺过，不会对对方有任何隐瞒。”
　　他抬起漆黑的眼眸，认真的看着他：“是不是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又或者，你是不是已经立了冰后，还是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你已经对我没有了感情。”
　　樱空释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的盯着他，眼睛里似乎蒙上一层浅浅的血丝。
　　“李马，”他的嗓子沙哑无比，“你在说什么？”
　　“我是想说，”李马垂下眼眸，静了一会儿，“若是你不喜欢我了，我可以走。”
　　樱空释急促的喘息，他脑海里突然生出一种十分可怕的念头。
　　李马突然轻轻笑了一下：“释，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憋在心底，如果你因为我留在刃雪城有什么困扰，你知道的，我永远也不舍得为难你。”
　　他抬起眼看他，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有新的生活，不必要再为了我的存在而困扰，释，我们曾在一起四百多年……”
　　樱空释的眼睛里涌上一层模糊的泪意，他大口大口的呼吸，似乎快要喘不上气。
　　“便是以后不能再继续相守，我，我也已经知足了。”
　　樱空释突然死死的回攥住他的手，指甲用力得几乎要掐进肉里面去。
　　李马察觉到他的异常：“你怎么了？”
　　樱空释眼睛睁得大大的，用力的，死死的盯着他：“你是谁，你是谁？”
　　李马有些诧异，随后却道：“我是李马啊。”
　　樱空释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李马，李马！”他的神情难过，悲伤，震惊，一时之间，竟然是汇聚着李马万分看不懂的情绪。
　　樱空释死死的拉着他，几乎要坐立不稳。
　　“你是我的李马？”
　　李马愣了一下，随即神情变得温柔起来：“傻瓜，只要你还要我，我便永远都是你的李马。”
　　樱空释重重的喘了一口气，神情似哭似笑，似喜似悲，李马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有这般激动的情绪。
　　“释，你怎么了？”
　　他终于意识到樱空释的不对劲，他似乎十分震惊，又似痛苦无比。
　　“李马，李马……”
　　樱空释痛苦的闭上眼睛，满脸泪痕。
　　他终于知道小李马用赤凝莲做了什么，他终于知道眼前的李马是谁。
　　他是自己的爱人，他是他等了一千年的李马，他用了一生执念苦苦追寻的东西，终于被小李马找了回来。
　　原来在他醒来的那个清晨，小李马就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他竟然还一直傻傻的以为，自己还有弥补的机会。
　　那个一心信任自己，被自己刺得伤痕累累的孩子，用自己的一腔悲愤和绝望，将他的幸福找了回来。
　　他这一生，都不能再逃开他的阴影，只要他看见李马就会想起来，有那么一个偏执又纯粹的孩子，用自己的绝决和性命，来祭奠他死去的爱情。

　　第五十五章

　　“释，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不是一个轻率的决定，我之前已经想了很多次，要怎样才能够帮到你，我也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心愿达成，一生顺遂，喜乐无忧。
　　而我，本就是个不应该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平行时空，而在这平行时空中，又有太多的平行世界，释，我曾经有想过，或许在其他的时空，其他的世界里，还有许许多多的李马，可你却独独选中了我。
　　这是我们的缘分，也是我的宿命。
　　释，我在你身边待了二十一年，做了你二十一年的小王子，这个时间于一个凡人来说，已经足够漫长。
　　你给了我小王子的尊贵，给了我所有凡人都无法触碰的起点，我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打开了一扇我原本永远也无法打开的大门。
　　原本我应该知足，可是我太贪心。
　　释，选择这样一条路，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在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了娘，没有了师父，而你，我已经享有了你二十一年的关爱，足矣。
　　你是大将军的，不是我的。
　　小时候，我听着大将军的事迹长大，那时他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后来我有幸，曾在传影珠中见到过他，可是他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宽厚，和气，不露锋芒，那时我曾疑惑过，他并不是最出色的凡人，为什么你总是放不下他，直到我看到你们站在一起。
　　你平时总是冷冷的，可是只要和他在一起，你才有了感情，有了灵魂。
　　我也是许多年后才明白，你当年所说过的话，在这世上，总有些人，有些事，是无法代替的。
　　大将军已经轮回转世，成了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个人，我知道，他不是你想要找的人。
　　你想要的，只是当年那个与你一起同甘共苦的爱人，无关他的身份，无关他的灵魂，便是你再次寻到他的轮回转世，他也不再是以前的李马。
　　这对于你来说，是一条无法看到希望的路。
　　如今，我将这希望给你。
　　我与赤凝莲交易，用我的生命作献祭，让它重新聚起大将军的记忆，再次放进我的身体里。
　　释，这是一个真正的大将军，他不是那个顶着同样身份同样姓名的替代品，他有过去与你的所有共同记忆，他有过去的性格和思想，他没有篡夺别人的灵魂，也没有牺牲别人的性命，他是你的，完完全全属于你。
　　释，你绝望了那么久，现在可有觉得有些开心？
　　不，我知道，你会为我难过。
　　因为我那么了解你。
　　当你为我流泪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你并不是完全无情的，你其实一直都和当年一样，会宠着我，惯着我，会为我心疼。
　　只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娃娃，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就如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继续这样勉强下去，不过是相互磨掉彼此最后的一份情意。
　　就让我存着最后这一份小小的私心，从今往后，大将军都会用着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他会好好的活下去，延续我的性命。
　　释，我曾那么深刻的喜欢过你，但是，你又曾那么无情的伤过我的心。
　　我不想怨你，可是到底还是存了一份怨气。
　　从此以后，每当你看见他，都会想起我，你永远都会记得，你亲手养大的小王子，为了你的爱情，付出了他的生命。
　　释，这是我最后对你的报答，也是最后对你的报复。
　　李马绝笔。”
　　李马不过去了一趟集市，回来的时候就进不了门了。
　　艾玛和灵儿站在他的宫门前，艾玛对他行了一礼：“将军，你的住处本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幻影天的正寝殿。”
　　她微笑着道：“以后将军不用住在这里了。”
　　李马愣了一下，又有些失笑：“便是我要重新搬回去，起码得让我进去收拾一下东西吧，我的衣服还在这宫里。”
　　“你睡了这许久，又瘦了许多，原来的衣裳都不合体了，”艾玛笑着道，“王已经让人彻夜给你赶制了新衣，以前的那些，都用不上了。”
　　李马怔了怔，他心底有些疑惑，但都被他按了下去。
　　“那好，”他对艾玛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这是属下的本分。”艾玛对他行了一礼。
　　等得李马走了，一直沉默着的灵儿终于开口道：“艾玛姐姐，你以后，将我调去别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