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空释养娃记(95)

　　李马看着热热闹闹的刃雪城，大街小巷摆满了摊子，各种奇装异服的商人穿梭其间，不由得一阵感叹。
　　“想当初建立这个市集的时候，这些街上还没几个人，如今却已经这般热闹，颇具规模。”
　　李马回过头去，却发现身边没了人影。
　　“释？人呢？”
　　他连忙四处张望，然而身边人来人往，各种肤色发色的人混迹其中，却是很难这些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到樱空释。
　　想不到人这般多，竟将两人挤散了。
　　李马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樱空释跟上来，他想了想，便朝着北边的荣耀路走去。
　　以前他俩就有约定，若是在刃雪城走散了，便在荣耀路的凯旋桥之下等，想来樱空释寻不见他，一定也已经过去了。
　　李马随着人群且走且停，路过一个捏糖人的货郎面前，他被那草靶上插着的小糖人给吸走了注意力。
　　他取下那只戴着王冠拿着重剑的小糖人，不由得有些失笑，现在的神民是越来越大胆，将樱空释捏成糖人，这不是要将他吃了么。
　　“这个糖人怎么卖？”
　　李马刚开口，旁边却传来同样的话语声，李马回过头，却见旁边黑发黑眼的青年似乎有些呆住了，直愣愣的看着他。
　　李马有些诧异，还以为是不是自己有些仪容不整，那青年却似有些激动，又忍了忍，带着几分探寻试探道：“李马？”
　　李马愣了一下，他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见他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身着褐色贴身劲装，身上别着两把双刀，背上还有一根不长不短的铜棍。
　　这身装扮他并不陌生，是守界使者的统一服饰，他们都喜欢在身上别满了武器，就像一个移动的兵器库。
　　只是他从来不与守界使者打交道，这人似乎不仅认识自己，而且看见他还很激动。
　　李马扬了扬唇角：“你认识我？”
　　那青年男子满脸的激动与高兴，他重重的拍了他一下：“李马！你装什么大头蒜！我还以为你死了！”
　　李马越发不解，他有些茫然，礼貌又客气的对他笑了笑：“这位使者，我们认识？”
　　青年脸上的表情愣住了，他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他，扯开他的袖子往上一撩。
　　几道淡淡的浅色疤痕浮于手腕上，虽是旧伤，但却十分清晰。
　　“你还跟我装模作样！”青年骂道，“这不是你当年和玉希一同出任务时留下的吗？玉希！玉希！”
　　他回头叫了几声，便见不远处一个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与这青年差不多的年纪，生得面容清秀，却气质清冷，生生中和了本来面目中的柔弱，显得几分冷艳几分凌厉。
　　李马将手抽回来，理好袖子，又对他两人抱了抱拳：“抱歉，这位使者兄弟，我确实不认识你。”
　　那青年似乎有些激动：“你怎么翻脸不认人！你明明……”
　　他突然止住话头，又带着几分怀疑看了看他：“冰王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怪不得他下了命令……”
　　李马偏了偏头，眼神微微凝了起来。
　　那女子突然伸手重重按在他肩上，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芡实，你认错人了。”
　　她看向李马，十分有礼的向他点点头：“抱歉，是我们认错人了。”
　　“可是他……”
　　“芡实！”
　　玉希的声音冷了下来：“回去！”
　　芡实怏怏的住了嘴，玉希又对李马点头示礼，然后半是挟制半是推搡的将芡实拉走了。
　　李马看着两人渐去的背影，他伸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痕迹。
　　他以前虽常年征战，受过许多伤，可是……
　　他又将袖子拉开看了看，身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在看什么？”
　　李马将袖子放下来，回过头，却见樱空释站在旁边，目光正落在他的手上。
　　“释？”
　　“没看什么，”李马理了理袖子，“你刚刚去哪儿了，我都找不到你。”
　　樱空释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看着那片人群：“你刚刚在与谁说话？”
　　“没有，就是两个守界使者，大概是认错人了。”
　　李马理好袖子，抬头看他，却见樱空释望着那两个守界使者离开的方向，微微出神。
　　“释，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樱空释收回目光，他沉默了一会儿，“走吧，回去了。”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李马看了看樱空释，发现他一直拧着眉头，周身气势都有些冷冽。
　　“你在想什么？有心事？”
　　樱空释似乎在走神，他侧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弯起唇角：“没有，没想什么。”
　　李马突然伸手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樱空释愣了一下，原本冷冷的表情，也顿时柔和了几分。
　　他看着李马的表情，嘴角弯了弯：“你想说什么？”
　　李马顿住了脚步：“释。”
　　樱空释也停了下来，微微偏着头看他：“嗯？”
　　李马想了一会儿：“我是想说，如果你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答应你，我可以不去探寻。”
　　樱空释的表情滞了滞，有些勉强的笑了笑：“我没……”
　　“只是有些事情，我希望你明白，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李马认真的看着他道，“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樱空释原本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
　　他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如果我说，我偏要为呢？”
　　“我拦不住你，”李马道，“不过，为了避免牺牲更多的性命，我会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打探得清清楚楚，除非你将我逐出刃雪城。”
　　樱空释的目光微微凝了起来，他与李马相处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他这般强硬。
　　樱空释的语气冷了下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残酷冷血，嗜杀成性？”
　　“不，”李马看着他有些受伤的表情，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你永远也长不大，就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子，总是让我不放心。”
　　樱空释愣了一下。
　　李马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放得柔和：“这世上的事，并不是一味杀戮，才可以解决问题的，不是吗？”
　　“你既然觉得有些事我不应该知道，”他看着他，“想必是一件你觉得做得极错的事情。”
　　他了解樱空释，樱空释向来骄傲坦荡，行事恣意，唯一让他忌惮的，便是他在他心里的形象。
　　李马将他当做小孩子，他便极力将自己伪装得纯良无害，能让他极力去掩盖的，一定是一件十分不好的事情。
　　“你既然觉得自己做错了，”李马道，“为什么还要用更多的错误来掩盖？你怕我生气，于是便要去做更多让我生气的事情，你觉得这样下去，会有个尽头吗？”
　　樱空释垂着眼，胸口微微起伏。
　　他有些恼，李马太了解他，往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够明白自己在想什么，这原本对于一生相守的伴侣来说，是件好事情，可是现在，他倒宁愿他不要这么懂他。
　　他不过是多看了玉希和芡实两眼，便被李马察觉到，他已经动了杀机。
　　樱空释低着头，半晌后才道：“好，我可以不为难他们。”
　　他抬眼看他：“只是你要答应我，从此以后，不要再与守界使者接触。”
　　他认真的看着他：“你答应我，我就放了他们。”
　　李马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我本来就不认识他们，又怎么与他们接触。”
　　“而且我在这神界几百年，你可有见我结识过谁，又亲近过谁？”
　　樱空释看着李马，青年的眼睛漆黑明亮，似乎蕴着永不熄灭的星辰。
　　是了，李马与他在一起几百年，神族神民们对他从刚开始的轻蔑轻视，到后来的慢慢接受，再到后来的慢慢巴结。
　　李马是他的伴侣，是最受宠的凡人，在这神界中，只有他能左右樱空释的思想，影响他的决定。
　　这样一个人，不论是谁搭上了与他的关系，从此便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可是李马却从来不与任何人结交，他性格开朗热忱，在人界时，也是酷爱呼朋唤友、把酒言欢的青年将军，但是他在这刃雪城几百年，却没有一个深交的好友，没有一分自己的势力。
　　因为他知道，因为他与樱空释的关系，因为他的这个身份，不论与谁来往，都会给樱空释带来麻烦和困扰，所以他独来独往，做了他的孤臣。
　　樱空释突然意识到，他将李马留在神界，留在刃雪城，固然两人可以长相厮守，但同时，李马也牺牲了许多自己应有的东西。
　　樱空释突然一阵内疚，他垂下眼眸，踌躇着，想跟他道歉。
　　“释，”李马却先开了口，“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般对你说话，是我态度不好，你别生气。”
　　他拉着他的手，语气柔和：“只是在这神界中，我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你坐在这高高的位置上，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你，看着你。”
　　“释，我不希望你再为了我，去做一些原本你不应该做的事情。”
　　樱空释缓缓抬眼，看着他，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有些无助。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这般冷酷无情，玉希和芡实都是小李马的挚友，是他在这神界之中，为数不多的好兄弟。
　　他已经逼死了小李马，如今连他的兄弟朋友都不放过，若是小李马知道了，又该会多么恨他。
　　他不想杀人，可是为了李马，他却不得不杀人。
　　终究还是太偏心，他是自己的小王子，可是他却能如此狠心。
　　樱空释闭了闭眼，他突然觉得十分自厌，这般冷酷的自己，又怎么能不伤小李马的心。
　　“我答应你，不会去探寻过去的事，你知道的，我说话向来算数，”李马握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我们和好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樱空释垂着眼眸，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他点点头：“好。”
　　李马看着他的样子，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他想要开解他，可是他也知道，樱空释心中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秘密让他痛苦，让他自责，让他不得不重新拾起杀戮的剑。
　　可是他原本，并非冷酷无情之人。
　　他心中的结，很难解开。
　　李马叹了一口气，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去吧，雪越来越大了。”
　　樱空释嗯了一声，任他拉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往回走。
　　然而两人的手一直拉着，却是各存着一份心事。
　　樱空释心中自然是思绪混杂，可是李马的思路却似越来越清晰。
　　樱空释极力想要掩盖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即便知道自己已经起了疑心，他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不仅是他如此，罹天烬和小剑灵更是如此。
　　那两个守界使者绝对不是认错了人，他们叫得出他的名字，甚至知道他身上的疤痕。
　　但是自己明明是在幻影天沉睡了一千年，他又怎么会认得别人，便是这世上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而且他手上的疤……
　　若是自己的记忆没错，他从来没有在手腕上受过重伤。
　　李马的目光越来越沉，他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
　　有人顶着他的躯壳，用着他的身份，在这刃雪城生活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