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烈酒(123)
姜昀祺歪耳朵听着,莫名想,其实我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唉。
蓦地,人群闹出一阵喧哗。好像新娘子出来了。远远看得到一袭绯红晚礼服的绰约影子,端雅明艳。
祈见对姜昀祺介绍:“这是我和你明柏哥的大学同学。对了,还没问你怎么会在这——”
人群中央有人叫了祈见的名字,起哄似的,祈见留下酒杯:“我过去看看,替我和明柏说一声。”
“好的,祈医生。”
转头,方明柏还在和来人低声交谈。
“……至于吗。你看他眼神不就明白了?”
姜昀祺想起裴辙眼神——确实。
说要打断他腿的那回,姜昀祺想起裴辙眼神就膝盖疼。
方明柏问酒保重新要了杯酒,食指叩了叩桌面,勾起嘴角笑,声音不高不低:“经历过遂浒那种地方的人,你觉得他会跟你虚与委蛇?”
姜昀祺微僵。
来人紧接着笑出声,点头:“也是!谢了啊!改天回柏林一起吃饭。”
方明柏拿起酒杯喝酒:“不了,我回去要赶图纸,下个月还要回趟国看看我外甥。没时——”
余光注意到姜昀祺脸色白了些,方明柏没再理会来人,倾身询问:“姜昀祺?不舒服?”
姜昀祺摇头,一下沉默了很多。
祈见不知道去哪里了,方明柏见姜昀祺一直喝果汁,换了个话题:“不喜欢喝吗?要不喝一点果酒?”便招呼酒保给姜昀祺换酒。
酒保为难:“裴先生特意嘱咐了,他不能喝酒。”
方明柏皱眉:“裴先生?哪个裴先——”
“昀祺。”
裴辙不知什么时候从楼梯上下来了,后面跟着一位年纪很大的长者,也正瞧向这里。
方明柏闻声扭头,愣了下。
裴辙视线从方明柏搭在姜昀祺椅背的手上移开,眸色黑沉,“过来”。
姜昀祺像没听见,坐着没动,脸色还是白。
方明柏来回看了两眼,没明白。
他对裴辙印象不好不坏,但这时通过姜昀祺无动于衷的态度,下意识就要回护。
方明柏想了想低声对姜昀祺道:“需要我做什么吗?你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姜昀祺抬眼,眼眸微眨,回了下神。他知道方明柏那句话不是有意,也很平常,但有些事就是那么巧。估计方明柏敲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身边就坐着一个遂浒出来的人。
姜昀祺越过方明柏肩头望进裴辙愈加阴晴不定的眼里:“没事,我过去下。他是我哥哥。”
顿时,方明柏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98章 情绪积累
不同于喻呈安热衷八卦却瞎八卦,方明柏精就精在,不该了解的他会烂在肚子里,而该了解的,他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关键时候给自己提个醒,有时候还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姜昀祺话音落下的两秒,方明柏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不在裴辙,在他自己。
干他们这行,或多或少都会去打听裴辙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钱老的提拔,遂浒的军功,但无论如何,本质靠的都是裴辙自己——如果没有第一次进入遂浒营救宋岐归的选择,也不会有之后钱老的青眼。
裴辙不是那些有庇荫在身的二代。他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做医生的姐姐,就连姐夫,最初也只是一名随军军医。
顺着往下一想,裴辙就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弟弟。那这个弟弟哪里来的。
方明柏知道其中内因纯属巧合。
起先是因为喻呈安八卦自己上司的时候会提到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也会向他打听他外甥凌焰这个学渣是怎么考上M大的,有没有什么窍门——只不过后来就不打听了,听说裴辙家里那位身体不太好。
渐渐了解,方明柏就知道裴辙还有一个弟弟。
再加上,遂浒案子太大,前后持续多年,稍微留心也会发现裴辙身边有一个“特别的人”。
这么前后琢磨,对上号的,暗地里会说那就是人质,没对上的,只当是在遂浒收养的弟弟。
那他刚才说的那句“经历过遂浒那种地方的人,你觉得他会跟你虚与委蛇?”落在姜昀祺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种解读了。
这件事不是他有心,但确实不太好。姜昀祺年纪那么小,说不歉疚是假的。而且这种歉疚背后,有第一眼的赏心悦目,有二次相遇的机缘,还有一些自知自省的情愫,这么一来,事情就复杂了。
解决是肯定要解决的,也不能拖太久,方明柏决定这几天找个机会说清楚。
时间已经不早了,闹了大半天,舞池里衣香鬓影西装革履少了些,大家都坐到角落里歇脚,喝酒谈笑。
方明柏注视姜昀祺朝裴辙走去,座位上落下裴辙的捧花,先前他和祈见都没注意,看来裴辙不仅带他来,还专门把闹到最后不知道去了哪里的捧花找回来给他玩。
两人一上一下站楼梯上,姜昀祺张嘴说了两个字,似乎是在叫裴辙。裴辙侧身给他介绍身后的老人家。老人家是新娘父亲,慈眉善目,扶着扶手下台阶笑着同姜昀祺说话,又伸手摸了摸姜昀祺头发。姜昀祺弯起嘴角,又说了好长一段话。
突然,裴辙望着姜昀祺笑了下,像是被逗笑。姜昀祺立即扭头朝他看,抿了抿嘴角,闭嘴不说话了。老人家来回瞧,越瞧越有意思,对裴辙说了句什么,裴辙没听完就去牵姜昀祺手,带人上楼,有点哄的意思。
方明柏确信,现场关注楼梯动静的,不止自己一个。大家此时的心思,估计也一般无二。
裴辙与裴司之间,有一条无比明确的界限。
方明柏正要收回目光喝酒,眼角便注意到,刚过楼梯拐角的裴辙朝他瞥来一道冷凝眸光。
没有特意指向自己,但方明柏知道,裴辙就是在看他,不是无意义的瞥视,友好更谈不上。
是审视,带着几分警告的审视。
方明柏皱眉晃了晃红酒,半秒内有被冒犯的怒意,可不知为何,也许彼此对同一个人有着一样的关切,举起酒杯的一刻方明柏忽然找到窍门,裴辙的眼神很快被大脑解读:
离姜昀祺远点。
举起一半的酒杯重又搁回吧台,玻璃声清脆,方明柏垂眸一笑,心想,这个就有意思了。
祈见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样子的方明柏。
“想什么?姜昀祺呢?”
祈见是最后一波被拉去跳舞的男士,这会口干舌燥,直接要了杯冰水。
方明柏没回第二个问题,只说:“祈见,姜昀祺目前心理状况怎么样?”
祈见奇怪看他一眼:“这是隐私。”
方明柏说:“我不是探听隐私。我刚刚知道一件事,或许对你帮助姜昀祺有用。”
祈见疑惑:“什么?”
方明柏转过头:“姜昀祺是遂浒案件直接当事人。他是从遂浒出来的。七八年前被裴辙收养。”
祈见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
片刻,直接骂了句脏话,祈见抓了下头:“这个太麻烦了。我都不知道说他心理素质好,还是——艹。明柏,你知道吗,我给他做——算了,就是你们第一次碰面那回,我什么都没问出来。什么都没有。他给的回馈也几乎没有。不过目前看来,一切正常。”
方明柏仰头一口喝尽酒,搁下杯子起身,背光看不清方明柏表情:“这个最严重会怎么样?”
祈见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一时没说话。
方明柏低声问:“结果会和我姐一样吗?抑郁?崩溃?自杀?”
祈见愣住:“什么?”
“没什么。”方明柏转身离开。
酒吧楼上格局和一层开放式舞池吧台完全不一样,是个低低矮矮的藏书室。上了楼就得躬身,坐在排排书架前的沙发上,身高高一点的头发直接擦房顶。
姜昀祺弯腰在沙发上坐下,环顾四周,又伸手摸了摸房顶,粗糙的木质结构,很结实,就不知道是什么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