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烈酒(47)
姜昀祺被迫望着裴辙,双眼通红,混乱无所适从的情绪积压着他,姜昀祺张了张嘴似乎要大哭出声,但下一刻仍旧安静得不像话。
以前那些在裴辙面前无理取闹得寸进尺的理由,这个时候,显得既不知好歹,又不知感恩。
“昀祺。”
裴辙神情专注,眼底压着什么,沉沉望进姜昀祺眼里,顿了顿,语气稍缓:“不要被过去支配。那不是你。”
姜昀祺忙不迭点头,这下没再哭,听了裴辙的话,尽力表现自然:“我知道。我会的。”应得太快,开口都不连贯。
裴辙眉头皱得更深,“不要讲这些话”。
“昀祺,你希望裴哥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姜昀祺又摇头。
“姜昀祺。”
裴辙深吸口气,闭了闭眼,“不要骗我,说实话”。
“裴哥……”姜昀祺声音带着再也压抑不住的哭腔,渐渐失控:“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想伤害你,你不想你死……”
裴辙注视姜昀祺,紧绷神经骤然松了口气,叹息:“裴哥知道。”
“不要瞎想,都过去了。”
姜昀祺顺从又听话,点了好几下头,眼泪一颗颗往下掉,一直浸在水里泡的发白的手伸出来指向裴辙左胸口,“肯定很痛……”
“不痛。”
姜昀祺眼泪掉得更凶。
裴辙一边给他擦,一边耐心道:“别哭。裴哥都忘了。”
“那么深,怎么可能忘得掉,痛都痛死了”,姜昀祺难受得不行,指了指自己左胸口,想都没想,傻乎乎道:“你也捅我一刀吧……”
蓦地,裴辙稍怔。
姜昀祺眼里满是泪,鼻涕都挂了小半,一抽一噎,深蓝瞳孔倒映的全是裴辙影子。
过了片刻,裴辙低头笑了下,然后很慢抬头凝视姜昀祺,笑意浅淡,慢慢浮上眼底,掩盖了最深的惊涛骇浪,一番无声涌动,裴辙面上一如既往,声色如常。
好一会,裴辙视线移向姜昀祺裸露的瘦白肩膀,因为情绪失控,那里细细发着颤。
语气极轻:“确实很痛。”
姜昀祺顿时傻愣,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抽回鼻涕哑声无措道:“对不起——啊!”
裴辙对着他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瞬间冷汗都下来,姜昀祺痛得眼泪直接冒出。
他能感觉裴辙刺穿他的肌肤,血渗出体外,淌过肩膀,浸入水中。
缕缕红色血丝顺着水流幽幽晃荡到面前。
姜昀祺握紧拳头,盯着水里那几丝血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辙松开了他。
对上姜昀祺完全傻了的神情,裴辙垂眸,拇指随意擦过唇上沾的血,嗓音带着淡淡笑意:“差不多这么痛。”
姜昀祺眨了眨眼,没回神,跟着转头去看自己肩膀上冒血的牙印。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随着印记深刻落下,有些东西也淡了点。
姜昀祺说不出话。
血流了一会就不流了。
裴辙伸手试了试水温,把傻了的姜昀祺抱出来,擦干净又抱回床上。
脑门被叩了叩,姜昀祺抬头,还是说不出话,小声叫“裴哥”。
“回去可别告裴哥的状。”裴辙笑。
姜昀祺傻愣愣,过了好久才点了下头。
好像有个深渊就在眼前,裴辙护着他,朝深渊投下一颗石子,告诉他,看,也不是那么可怕。
第34章 转移注意
疼痛比任何都来得直接,蛮横粗暴地入侵大脑,洪水一样冲倒狰狞记忆,漫延过每个角落,然后,汹涌逐渐平息,只剩一汪静海。
沉默而有力。
裴辙问酒店拿来碘伏处理姜昀祺肩膀伤口。咬得太重,周围慢慢出现淤青。
回过神来的姜昀祺没让裴辙碰,止了血就套上衣服,“没事”一连说了好多遍。
裴辙提醒他会留疤。
姜昀祺胡乱点头。被咬了一口,表情比之前丰富了不少,小心思没顾得上遮掩,眼神躲闪的时候一览无余。
裴辙也就不说什么了。
姜昀祺还记得带来的作业,洗好澡吃了些点心,主动做起作业。
期间裴辙在另一个房间和进出的几名警察谈事情。
房间门留了一条缝,交谈的声音很低。
姜昀祺听不大清,埋头写会作业转头去望裴辙,总能看到裴辙透过门缝神色平静看向自己,旁边有人说话。
姜昀祺移开视线,继续写作业,过会再去看,裴辙视线就不在自己身上了。不过姜昀祺总觉得裴辙余光里是有自己的。
闻措打来电话的时候,裴辙还没挂了温应尧的电话。
此前他刚和S市刑侦队负责人谈完。
姜正河没有被抓到。现场确实有炸弹。不过不足以构成大面积伤亡,小范围骚动是姜正河想要达到的目的。
谈话中,裴辙注意到一个细节。
从S市刑侦队负责人嘴里,他隐约察觉在自己信息发出之前,S市刑侦队早几秒已经收到了有关通缉犯姜正河的报案。
是谁发送的。
自从李勋出事,于锋就被安排跟踪保护姜昀祺。而姜昀祺和裴辙待一起的时候,于锋就不必跟着。这次来S市就是这样。
没有于锋,按理,最先通报的就只有裴辙。
这个多出来的提前几秒的信息,说明暗中有人以裴辙不知道的方式在进行保护。
本来裴辙并不想多问。
但之后S市刑侦负责人在谈话中多次用“己方人质”代替姜昀祺,裴辙就有点怀疑这位暗中保护的人的立场了。
何况关于姜昀祺,除非是直接知情人接头说明情况,否则,S市刑侦负责人根本就不会提到姜昀祺。他甚至都不会知道姜昀祺。
很多事情一旦有问题,裴辙态度是很直接的。
“你们第一时间收到的是谁的信息?”
在对方按部就班告知明天将会出现场报告的时候,裴辙如是问道。
问题来得突兀又不相关,而对方显然级别太低,不知道这其中细微差别,闻言愣了好几秒。
裴辙审视了会,双手插兜靠在桌边,思索片刻,拐了个弯抽丝剥茧道:“你直属上司叫什么?”
“章粤。”
立刻,裴辙想到了章政铭。
接着就是温应尧。两人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游况是刑侦一队副支队长,而章政铭是一队总队长。
之后裴辙没再说什么,略颔首结束了谈话。
电话打给温应尧的时候,裴辙注意到姜昀祺写着作业写趴到了桌上,歪着脑袋刷卷子,从背后看,精神不是很好。
情绪起伏,前前后后又哭了太多次,裴辙怀疑姜昀祺哪里来的做作业的自觉。
做作业也好,裴辙想了下,能转移注意力。
可做也不好好做。
“眼睛要不要了?坐好。不然早点去睡觉。”
裴辙几分严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的时候,姜昀祺有点对不上号。
抬头瞧了瞧眉间微拢眼眸深黑的裴辙,姜昀祺听话坐直,酝酿许久,这个时候开始往纸上写英文。
“还痛吗?”
姜昀祺刚煞费苦心给英语信件小作文写了个开头,就听裴辙问道。
姜昀祺又抬头去看裴辙。哭久了的眼睛这会不是那么肿了,发红的眼底也淡了些红色。
裴辙依旧一副有点严厉的神情,和在浴室、还有之前几小时都不太一样。
姜昀祺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这当然不是他的裴哥善变,只能归结为自己不乖。
肩膀的伤口一直隐隐作痛,承受范围之内,姜昀祺觉得没什么。
莫名具有醒神作用。
沉睡的记忆不知何时再出现,而保持清醒不胡思乱想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姜昀祺摇头,乖乖道:“裴哥我写完这个就去睡觉。”
裴辙看了眼白花花的英语作文纸,觉得“写完”对姜昀祺来说还是相当有难度的,便道:“写差不多就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