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烈酒(92)
“不过我还是有那么点好奇,你居然肯为章政铭卖命,他那个人……”姜正河笑容诡谲,偏了下头,视线微微上扬,“裴辙不可能允许——还是你已经杀了裴辙?章政铭让你赎个罪?也不会啊……你小子几次三番栽在他身上……”
阿随脸色惨白,他是真的怕姜正河。
姜正河嘴里默念越来越低,似乎真的陷入了话里最后的思考。
隔着重重雨幕,姜昀祺一字一顿清清楚楚道:“我没有杀裴辙。我不会杀他。你早就知道。我这次来,是章政铭得到情报,知道你们今天晚上要交货,而且缺人。他想让我冒充已经杀了裴辙回到你身边,充当你的助手,然后里应外合,抓捕你——”
“姜昀祺!”
阿随脸色已经不是惨白可以形容的了,他难以置信看着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姜昀祺,浑身筛糠似的抖,震惊到极点。
姜正河眉梢抬起,眼角瞥向阿随,片刻又移回姜昀祺身上,有一会没说话。
片刻,姜正河踢开脚边一丛杂草,唔了声,意味不明道:“这像是章政铭那个蠢蛋想出来的办法。”
第72章 走火而已
大雨滂沱,临湖风声呼啸。
阿随像是彻底丧失语言功能,又像是被人当胸狠狠揍了一拳,什么声音都没有,头垂得极低,肩膀连着整个上半身都在颤抖。
姜昀祺依旧看着姜正河,神色不动。倾盆雨水浇灌在头顶,很久耳边只剩下滔滔雨声。
雨越来越大。
先前那个年轻的声音就是奥仔。奥仔走上前想给姜正河撑伞,姜正河面无表情斜瞥他,奥仔一下畏缩站住,打了个寒噤。
姜正河最后看了眼姜昀祺,收伞坐进车里。姜昀祺和阿随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边身体,不是很清楚。
过了会,站车边的人靠近车门,弯腰躬身,姜正河似乎说了几句,片刻,那人接到指示朝姜昀祺走来。
奥仔啐一口扑到嘴边的雨水,抹把脸几步追上去,叫“于二哥”。
姜昀祺看着走到面前的于二哥,是有些印象的。
寸头宽脸,不是很高的身材,矮了奥仔半个头,臂膀却结实,一双眼和魏叔一样精深。
于二哥没理奥仔,距离姜昀祺几步远时候似笑非笑道:“别来无恙?十九。”
姜昀祺想起来了。三批货搞错后姜正河没杀自己,反而带着他回到仓库。那时廊下站着的一众人里就有于二哥。可是当时的自己太害怕,所有人面目在眼前清晰晃过,个个如同魑魅鬼影。
于二哥安排姜昀祺和阿随去另一辆车上,语气莫名客气:“老板没想好怎么办。”头也不回:“奥仔!”
奥仔几步跑上前,“于二哥?”
“看紧了。”
姜昀祺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不要想着取得任何人的信任。信任从来不存在。只有在一次又一次的将信将疑中,你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砝码,然后,一击即中。”
这是姜正河教给自己的,如何尔虞我诈,如何步步为营。
从姜正河的话和口气判断,姜昀祺笃定他对刑侦一队发生的事如果没有百分之九十的确定,那也有百分之八十,也许来的路上姜正河就已经先一步揣测了自己的反应,也想好了怎么处理自己。
可当自己毫无保留说出一切的时候,姜正河先前的预设被打破,而阿随的反应无形中又给自己增添了砝码——姜正河摸不清姜昀祺到底要做什么,但也不会急于处理自己了。
眼下,姜正河可能更感兴趣自己接下来会做什么。
手心子弹被捂得滚烫,姜昀祺垂眼慢慢转了转。其实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坐在车内,跟着车子上下颠簸的时候,姜昀祺想,大概这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吧。
阿随消沉至极,落水狗一样靠着车壁,怎么也想不通事情会到了这个地步。
奥仔坐在不远另一头,拇指食指晃着从姜昀祺身上收缴的枪,阴毒眼神在阿随和姜昀祺身上来回,望向姜昀祺的时候,敌意凶横。
姜昀祺开始并不知道奥仔是半途跟上姜正河,还是和于二哥一样,是从遂浒跟出来的。但几次三番对视下,姜昀祺突然明白,奥仔应该就是从遂浒出来的
——他是他的同伴。
姜昀祺永远不会忘记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伴的眼神。
突然,阿随抬头望向姜昀祺,眼睛通红,前一刻的失魂落魄已经镇定不少,此刻眼神几分清明,斟酌叫了声姜昀祺:“十九——”
“嘭!”
震耳巨响被消音大半,只余下尖锐如气音的穿透声。
霎时血溅一地!
“啊——”阿随捧着血淋淋的手掌惨叫。
“闭嘴!”奥仔又踢了脚阿随,眼神玩弄,余光却看向姜昀祺,得意勾唇:“再叫废了你腿!”
姜昀祺知道奥仔针对的是自己,他盯着奥仔,一字一顿:“你在做什么。”
奥仔似乎对自己造成的局面很感兴趣,而姜昀祺的反应更是他希望看到的。
奥仔把玩着枪慢吞吞道:“走火而已——”
三人距离原本就极近,未等奥仔回过神,话音未落,姜昀祺如同一只濒临极限的暴烈狮子,身形瘦削却迅猛,一手五指张开扑向奥仔,稳准狠一把掐住奥仔脖子!
后脑颅骨剧烈撞上车壁,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裂骨闷响!
奥仔根本没反应过来,眼球暴烈突出,喉咙口吭哧吭哧,就是不见气息进出。
阿随完全傻了,捧着手喃喃:“十九……”情势急转,疼痛都顾不上。
姜昀祺眼神极冷,“有本事冲我来”,说着低下头,眸光锋锐如雪刃,盯着奥仔撑在地上的两只手。
奥仔眼珠跟着转,下秒猛地反应,然而未及收手——
“啊!”
子弹狠狠穿透奥仔一只手,将之钉在车底板!
姜昀祺面不改色,就在奥仔惨叫未落的下一秒,迅速拔出子弹,然后,对准另一只手重重刺下!
“啊——啊啊啊!”
奥仔废了阿随一只手,姜昀祺直接废了他一双手。
枪掉在地上,鲜血淌满车底。
暴雨击打在车顶,沸腾如雷声。
姜昀祺捡起枪,漠然指向奥仔,血顺着枪座一滴滴落下,“没有第二次”。
***
与此同时,广安极修。
店内营业照常,下雨没什么客人,左右两大排玻璃展柜,里面一格格摆着时下最流行的电子产品。身穿蓝色制服的两名服务员趴在柜台后面玩手机,雨势很大,裴辙推门进来的时候,头也没抬,其中一个懒洋洋道:“随便看看,随手关门。”
游况在外围部署人,店面后门已经被封锁,街道半封闭,使得店前本就稀少的人流渐渐空荡。
柜台一旁是道窄门,此刻半掩,光线昏暗,外面看不到里面情形。
裴辙叩了两下柜台,“你们老板人呢?”
其中一名服务员这才抬起头瞧裴辙,下意识道:“里面……你找老板有什么——哎!不能进去!喂!”
窄门突然从里推开。
裴辙站住没动,周身气息冷凝。
“……谢谢谢谢!谢谢啊!不用送不用送!能修好就好了嘛!”
背朝裴辙推门出来的人年纪五十上下,中等身量,面色发黄,右手提着的黑色手提箱比平常箱子还要宽两寸,这时注意到身后有人,抬眼瞟向裴辙的时候自然流露出些许疑惑,不过视线很快移开,继续笑着看向门里的人。
拦住裴辙的服务员大声对着接着出来的一名高瘦男子道:“老板,这个人要进去!”
高瘦男子看向裴辙,“请问有什么事?”
提着箱子的男人一副焦急样子,见裴辙始终挡他身前,不由几分客气几分不耐道:“劳驾?让一让。”
裴辙注视着人没有说话,他看人一向深狠,此刻早就洞彻。
出来的这两人乍一看是主顾和老板的寻常关系,主顾尤其自然,只是这个老板估计道行浅,和裴辙对视上的第一眼就忘记了掩盖那一分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