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的遗产(141)
邢烨然开门进去,一进门就看到倒在客厅地上的廖昆,他只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像是深夜在找小猫小狗一样低声说:“七哥, 你在哪?”
还是没人应他。
邢烨然找了一圈, 在桌下找到蜷缩着躲起来的薛咏。
薛咏一动不动, 脸上有些擦伤,还溅着血, 像是被抽空了灵魂,木楞地睁着双眼,仿佛童稚无知的小孩子一样。
邢烨然伸手碰了他一下, 薛咏惊恐陌生地盯着他,邢烨然心下了然, 这是薛咏又发病了。
邢烨然抱了抱他, 身上也沾上血,轻声对他说:“别怕,薛咏, 有我在呢。”
邢烨然见到这样的薛咏,既心疼,可也有几分病态的满足。
他挺享受这种时刻, 薛咏完全被他握在掌心,由他控制。
邢烨然先去卫生间,把毛巾浸水拧好,再走过来,半跪在薛咏身边,给他把脸上手上的血渍都擦得干干净净,薛咏像是小孩一样随他摆弄。
薛咏像是被温热的毛巾安抚住了,从桌下被邢烨然牵出来,邢烨然看他衣服裤子上也有一点血渍,去他的衣柜里拿了两件干净的给他换上。脱掉衣服,薛咏身上全是乌青的殴打痕迹。他冷静极了,没有漏掉一丝血迹,直至把薛咏完全清理干净。
邢烨然让薛咏坐在沙发上,给他打开电视,调了一个动画片,摸了摸他的头:“坐在这里等我。”
前后也不过五分钟,然后邢烨然才回客厅。
在“尸体”的旁边蹲下来,邢烨然戴上医用乳胶手套,在廖昆的身上摸了一下。
薛咏不知道什么时候毫无脚步声地走到旁边,神经质地小心翼翼地说:“他死掉了。他欺负薛咏。”
邢烨然抬起头,说:“嗯,是死了。”
邢烨然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巨大的编织袋,将廖昆装了进去,“咝”的一声利落地拉上了拉链。
他上来的时候就观察了一下薛咏家附近的监控,避开监控,把编织袋装进了车后备箱。
过了一会儿,他又上楼去,把薛咏牵下来,薛咏盯着车后备箱睁圆了双眼,看了好久,傻乎乎又害怕地望着他,又开始颤抖。
邢烨然捧着薛咏的脸,亲了一下他颤抖的嘴唇,轻柔地哄他:“别怕。你听我的就好了。知道吗?”
邢烨然让薛咏坐在副驾驶上,给他系好安全带,开车上路。
邢烨然左手开车,右手握着薛咏的左手,薛咏的手冰的吓人,他时不时地拿到嘴边呵两口暖息。
两个人静默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邢烨然看到薛咏眼皮一沉一沉,好像困意很重的样子,于是对他说:“睡吧,没关系。”
薛咏的躯壳安静地入眠。
从敞亮的大马路一直往都市的边缘开,穿过了光,灯火越来越暗,直到路越发崎岖,没有监控,也没有光,整条山路都被黑暗笼罩住。
邢烨然在一处荒山下停车,刚停车,薛咏醒了。
邢烨然下车,他也跟着下车,他整个人还处在恍惚的状态,任人驱使,像只狗狗一样眼巴巴地盯着邢烨然,等着邢烨然的指示。
邢烨然又亲了他一下,说:“乖乖,帮我看着车好吗?”
薛咏点点头。
邢烨然拖着大袋子走进密林之中。
他带齐了工具,先前为了接近薛咏,他参加登山活动,买了折叠铲,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邢烨然将露营灯放在一旁,开始挖坑。
薛咏站在车旁,眺望着不远处,阴森密林之中的些许光芒,隐约可瞧见邢烨然的身影在晃动。
他的世界此时此刻仍处在一片混乱废墟之中,充斥满暴风般的恐惧惊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像是漂浮在一场噩梦之中,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
有好几个人在他脑袋里说话,吵架,乱成一团。
薛咏觉得头疼欲裂,蹲下来,抱着头,揪紧自己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
邢烨然回来,把露营灯和车铲装进后备箱,带他上车离开。
车子行驶在阴森黢黑的山间小路上。
这条路极其陡峭可怕,没有路灯,一面是峭壁,另一面路沿只修了很矮的路桩,车下山时被重力牵引着,像是随时都可能冲出去,跌落悬崖。
半路上。
前方迎面驶来一辆大货车,开了远光灯,疾驰而来,两辆车险而又险地在狭窄的公路上擦肩而过。
刺目的强光照在薛咏的脸上,在刮擦耳鼓的尖锐风声中,薛咏陡然从恍惚之中醒过来:“……我他妈都干了些什么。”
邢烨然一言不发地继续开车。
薛咏望向身边的邢烨然:“你打算去哪?”
邢烨然说:“去我家,我带你去国外。”
薛咏喘不上气,怔怔地说:“……你疯了吗?”
“我犯-法了,你知道吗?送我去警察局。”薛咏又痛苦地抱住头,“一开始我就该去自首,我都干了些什么啊?我都干了些什么???”
邢烨然麻木不仁地说:“这有什么的,反正廖昆是个烂人,他死了,没人会关心他。”
薛咏惊惶地说:“那也是杀人啊!我杀人了!!我该被抓起来!!!”
邢烨然忽地想,当年爸爸带着妈妈逃亡就像是他现在这样吗?
薛咏发抖了半晌,他突然想到了,对邢烨然说:“停车,你停车,我要下车,我要去自首,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杀人埋尸,你回家去。”
“你的飞机不是明天下午吗?你走,你赶紧走。”
邢烨然说:“晚了,薛咏。”
薛咏崩溃地去抢方向盘,车子一个打滑,摇摇晃晃地冲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汽车陷入泥坑,终于停下,无论邢烨然怎么踩油门也开不出来,陷在了其中。
薛咏想下车,但是车门被锁住:“开门!你开门啊!!”
邢烨然说:“不开。”
车内无处可躲,邢烨然按住他,亲吻他脸上疯狂涌出的眼泪:“是你给我打电话的。”
薛咏仓皇无措地哭着说:“我那时候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啊!!”
邢烨然抓住他的手腕,钳制住他,问:“你为什么只给我打电话呢?薛咏。”
薛咏摇着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车椅降了下去,邢烨然靠过去,俯身,把他整个搂在怀中,吻了吻他的耳边,温柔冷静地说:“七哥,你知道在哪看到的景色最美最壮阔吗?在万丈悬崖之沿,在粉身碎骨的边缘。”
薛咏不停地发抖,抬头望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邢烨然从未变过,他一直是只疯狗。
邢烨然说:“我们已经是共犯者了。”
“要死一起死,你别想丢下我。”
“你想逃亡,我就带你去逃亡。”
“你要坐牢,我就跟你一起坐牢。”
“我不怕的,你知道我是疯狗。”
邢烨然说出口的话又多漠然冷静,他心中就有多疯狂。
薛咏眼泪无声而汹涌地决堤,他抓着邢烨然的衣领,大声地骂他:“你在做什么啊?你明明、你明明有光明的前程,你干嘛非要跟我这种烂人搅和在一起啊!!我是神经病,你又不是!!”
邢烨然低声笑起来:“谁让你刚才在发病?现在都晚了。我们都得坐牢。”
“别跟我说那些,你就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薛咏你爱不爱我?”
完了,都完了。
在罪恶面前,违背伦理的愧疚不值一提。
薛咏再也撑不下去,大哭起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邢烨然心满意足,再忍不住,低头吻他,薛咏觉得自己已经被暴风雨撕裂了,明天就是末日,他还在乎什么呢?邢烨然近乎撕咬般地深吻他,他也像是献祭一般回吻邢烨然。
燃烧着,燃烧着,无论下一刻是否就将燃尽此身,落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