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的遗产(56)
薛咏靠得和他那么近,傻乎乎地贴着他的脸和他说话,像是随时要亲上来,让他的心跳得乱七八糟。
邢烨然一个未成年人,没开车没骑车,他是坐地铁过来了。
但他来的那班车已经是最后一班,现在只能步行回家了,走上一个小时也能到家。
邢烨然弯了弯腰。
薛咏趴到他的背上,搂住他的肩膀。
好重。
不过他背得动。
他居然已经能背得动薛咏了?他这算是已经长大了吧。
邢烨然背着薛咏沿着马路,慢慢往前走。
不是不能打车。
可现在邢烨然一点都不想打车,他就想背着薛咏回家。
薛咏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冒着傻气和他说话:
“哥,我考上了。我终于考上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嘿嘿。”
“我还想继续考,我想和你一样有文化……”
“我好久没梦见你了,你真好看,比以前还好看了。”
“哥,你弟弟现在也很有出息,他参加竞赛拿到了省一等奖,还要代表省队去全国比赛,好厉害呀。”
“我觉得我把他照顾得还可以,至少没有耽误他的学习。就是,我太穷了。”
邢烨然脚步停顿了下,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薛咏夸完他,又告状:
“不过烨然还在叛逆期,我这样生活得一塌糊涂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管教他。”
“他老学我,像个小流氓一样。我好苦恼。”
“我骂他他也不听我的,他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
“他还老是觉得我要给你戴绿帽,他不准我找新对象……”
听到这里,邢烨然忍不住开口了,他压低声音,装作深沉地问:“你说陆孟青吗?你喜欢他吗?”
薛咏没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文彬,他没你好。还是你最好了。”
然后,薛咏就不说话了。
邢烨然甚至要以为薛咏是睡着了,却感觉到薛咏的身体在细微地抽搐,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了,是眼泪。
薛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他无声地哭泣着,痛苦地说:“哥,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该偷懒,不该和你拿乔。”
“要是那天我下楼陪你下楼,给你买了烟,你晚几分钟出门,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邢烨然仍然没说话。
他怎么开口?
薛咏以为他是大哥,他没办法开口。
邢烨然觉得自己的心难以言喻地在酸涩鼓胀,说不清是伤心,是心疼,是嫉妒,还是愤怒。
骗子,薛咏真是个大骗子。
天天嚷嚷着说没把大哥放在心上,说要去找第二春,都是骗人的。
他明明还爱着大哥。
大哥是长在他心里了吗?
人都死了那么久了,竟然还这样根深蒂固。
邢烨然想了想,闷声说:“别哭了,不要哭。”
原来薛咏也会哭。
他还以为薛咏是没有眼泪的,当初在大哥的葬礼上薛咏都没落过泪,他还觉得这个男人真是铁石心肠。
薛咏哭得停不下来,把他半边肩膀都哭湿了,抽抽鼻子说:“你说我在你面前可以哭的。”
邢烨然又是一个揪心,薛咏哭得伤心,他也快被薛咏给哭得心碎了。
邢烨然心里难受得紧,觉得像咽下一把碎砂石,还要装成大哥的语气,哄薛咏说:“小咏,别哭了。我不怪你,你也别再怪自己了。”
薛咏仍愧疚地颠来倒去地说:“哥,对不起,对不起。”
邢烨然背着薛咏在寂静的深夜马路慢慢往前走。
他们路过一道道街灯,两人的影子缠绞成一条,伸长了又缩短,缩短了又伸长,明了又暗,暗了又明,静默地穿梭在光和影之间。
邢烨然本来觉得回家的路要好久,但在这个时刻,他却无比荒唐地希望能再久一些,好让他多背背薛咏,希望时间和这段路都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这时,一辆轿车经过,在他们旁边减速,缓慢驰行。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陆孟青的脸,他看了看邢烨然背上背着的薛咏,薛咏已经哭累睡着了,伏在邢烨然的背上,一动不动。
邢烨然注意到他,像是刺猬遇见敌人一样,瞬间警惕起来,往边上躲开。
陆孟青好心地说:“你是邢文彬的弟弟邢烨然吧?我送你们回家吧。你家那么远,你靠双脚走,得走到何年何月?”
第43章 醉酒中
【第四十三章】
邢烨然只看了他一眼, 冷哼一声, 转回头, 继续望着前方,背着薛咏往前走。
“喂。”陆孟青说。
邢烨然对他视而不见。
空气中隐隐变得剑拔弩张。
邢烨然对陆孟青充满敌意, 陆孟青也不喜欢这个熊孩子。
邢烨然一个未成年人装成大人, 把他哥哥的恋人带走。被误认成他大哥,他竟然都默认不解释。
实在是太古怪了。
陆孟青稳住气:“小朋友, 薛咏跟我提起过你。他说过你是个很倔强的孩子, 我想, 你可能对我有点误解。”
邢烨然觉得刺耳,尤其是陆孟青的那句“小朋友”,他不耐烦地开口,冷冷地说:“没误解,我知道你就是想泡薛咏。”
“我直接告诉你吧, 你做梦, 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答应这件事。”
陆孟青愣了下,笑起来:“薛咏要和我谈恋爱,还得经过你的同意吗?你们家还轮不到你当家做主吧?”
这踩到了邢烨然的痛穴, 他瞥了陆孟青一眼, 飞过去一个眼刀。
邢烨然掂了下背在背上的薛咏, 把人背稳, 突然加快脚步往前跑去。
这当然不可能甩掉一辆小轿车, 但能给陆孟青一个暗示, 识相的话,就别追上来了。
偏偏陆孟青是一个不识相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的危机感在此时疾速高涨,直觉在告诉他,他得追上去,他必须把人从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手里抢过来,否则他以后会很后悔。
陆孟青把车停下路边,没熄火,便下了车,快步冲上前去。
拉住邢烨然,以成年人对未成年人的态度,居高临下、不容置疑地说:“把薛咏给我。”
邢烨然烦不胜烦,他转过头,脸色阴鸷到了极点,一句话没说,直接给了陆孟青一脚,因为空不出手,所以只能用脚。
陆孟青没想到邢烨然会这样突然使用暴力,被他踢中肚子,疼得弯腰:“你怎么突然打人……”
邢烨然不以为耻地说:“我本来是条疯狗。狂犬病末期的疯狗,谁敢碰我的东西,我逮谁咬谁。我劝你不要惹我,你敢再跟过来,可就不是这样轻轻一脚了。”
“滚远点。”
有那么一瞬间,他一个成年人,竟然被邢烨然的凶气给慑住,怔怔定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邢烨然背着薛咏离开了。
陆孟青皱着眉,疼得直嘶气,他撩起衣服下摆看了一眼,肚皮上一块淤青,他都担心内脏会不会被踢碎。
薛咏的这个干弟弟真是个大、麻烦。陆孟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