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我矜贵(9)
庄隅没有方向,不知道什么地方是安全港,遇上院长或是护工,只是羊入虎口。遇上客人,若是嫌弃自己麻烦或也不敢得罪李元胜,最后只会沦落到李元胜的手中。
钱和势,足以使黑白颠倒,令人不辨善恶,弱小如自己只能任人玩弄。庄隅虽然年纪尚小,此时被迫早熟,识到了一切荒唐和炎凉。绝望笼罩着他,眼前只有灰黑颜色。
“谁在那,离这远点!”
庄隅听到一声呵斥,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迷茫的双眼重新聚焦,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跑到了停车场,这个对他说话的人正是先前守在那个哥哥身边的保镖。
“哥、哥哥,我是庄隅,你能帮帮我么。”
庄隅张开干涩的嘴巴,喉咙里是甜腥的血气,朝车子内嘶吼道。粘贴了单向透视膜的车窗黑漆漆的,庄隅无法准确分辨位置。
保镖正要坐进驾驶位开车,看了一眼庄隅,想起方才大少爷对他截然不同的态度,便没有吭声。
在庄隅的期待中,一面车窗玻璃缓缓下沉,露出了傅时戟的半张面容,冰冷的视线斜睨向庄隅。
庄隅连滚带爬地走到车子前,哀求道:“我遇到一个变态,他、他要杀我,求你救救我吧。”
傅时戟打量庄隅一眼,似乎对他并不太满意,沉吟漠然道:“你的筹码。”
“筹码是…”庄隅咬咬嘴唇,“我可以做你的下人,我会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
“我不缺佣人。”傅时戟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我、我…”庄隅脑子凌乱,不知道还可以用什么作为交换的条件,“只要你救我和我的朋友,我以后长大了挣钱,把一辈子所有的钱都给你好么。”
傅时戟嗤笑不语,按下按钮,车窗缓缓关上。
庄隅愣住,急切地看了站在保镖一眼,渴望求援,但保镖只是耸耸肩膀,朝他摇了摇头,转身坐上驾驶位。
“哥哥。”在车窗马上要彻底关闭前,庄隅把自己的手指塞了进去,紧紧地扣住车窗缝隙。
“求你了,只要你帮了我这一次,我保证这辈子都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给你做牛做马。”
手指好似被折断,庄隅却不想放弃,憋不住的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地面上,庄隅用另一只手试图擦干。他带着沙哑的嗓音一声又一身地呢喃,像一条无路可走被打断腿的小猫。
良久,车窗缓缓下落。
庄隅握着红肿的指尖,喜出望外地瞪大双眼,等待傅时戟的回心转意。
“…我的猫死了。”傅时戟开口,面无表情道:“我需要一只新的。”
第8章 清洗
猫?
庄隅虽不理解,但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被傅时戟揽到车上,庄隅身上脏,便自觉地蜷缩在傅时戟的身侧,在傅时戟的庇护下,庄隅冷眼旁观着接下来的好似蟠螭灯所刻画的景象。
蟠螭灯的卷轴上附着剪纸,烛光将剪纸的投影射在外屏上,图像随着气流不断游走,呈现出连贯的画面。
庄隅看见了满是鲜脸血的李元胜蹒跚着脚步化身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小纸人,叫嚷着跑到了他的面前。西装保镖镇定自若地将他按到在地,恶鬼纸人被揉搓成一块褶皱的纸团,李元胜依旧不甘地伸出手臂仿佛要把自己抓进深渊。
停车场中其他的闲人被吸引过来,看见这辆车的车牌号后不敢凑近围观,对那压到在痛苦哀嚎的人指指点点。
这是庄隅第一次受到权势的庇护,原来只要站得够高,他就不用惧怕任何人。
“把这里处理干净。”
傅时戟慵懒对车下的保镖吩咐道,然后挥手示意另外一个保镖开车。傅家夫人的座驾早已离开,大少爷今日不用回主宅,保镖便按照傅时戟私院的路线行进。
汽车启动后窗外的场景如潮水向后涌去,庄隅胳膊环绕着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团,眼见着熟悉的场景逐渐被陌生的街道所取代。
庄隅依旧后怕,不敢去问这个哥哥要将他带到哪里,想到还躲在杂物间的夏东,如蚊子细语对着阖眼的傅时戟道,“我的朋友还在躲着,他…”
傅时戟有些不耐烦,道:“猎三。”
“明白了,大少爷。”驾驶位上的保镖干净利索地回复。
这是已经同意为他解决了么,庄隅小心地瞥了一眼傅时戟,怕招惹他不开心没有追问,怯懦地盯着外面。车子行过熙攘的街道,道边栽植着一排排白杨树,斑驳的树影印在庄隅的手背,不真实的触感令庄隅无所适从。
以后自己要做什么呢。
庄隅琢磨着哥哥对他说的要求,他的猫死了,要寻一只新的,意思是让他像猫似的?
庄隅见过一只猫,是偶尔来福利院的流浪猫,庄隅偷偷摸过它,不过流浪猫似乎发现了自己没有多余的食物给它,后来渐渐就消失了身影。
那只梨花猫性格并不温顺,皮毛很顺滑,支着耳朵对周遭异常警惕,它可以灵活地跳到树上再翻过福利院的高墙。
庄隅将脑袋埋在膝盖上胡思乱想,大惊大喜后精神变得疲惫不堪,在车内安静的氛围中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时戟看到庄隅晃晃悠悠地打着摆子,随着轻微摇晃的车身,半晌倒在了他的腿侧。尽管倒下的身子与车垫发出撞击声,庄隅没有却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接着睡着了。
由于庄隅之前被李元胜伤了脖颈,此刻一圈乌青色衬得庄隅的脸颊愈发苍白,脸上的划痕结痂,嘴里是不是发出轻哼,今天他被吓坏了。
傅时戟看了他半晌,紧绷着脸颊,不知喜怒。
自出生起,傅时戟就伴随着严重的精神洁癖,他厌恶一切肮脏的东西,年幼时碰到污秽的事物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尤其是人,这些带着特殊利益用贪婪渴求看着他的人,傅时戟恨不得挖掉他们的眼睛。
他对至亲没有亲昵的感情,当然傅家父母也无暇顾及傅时戟,他们是两个家族利益的结合,没有爱情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做不到相濡以沫,但在外人眼中却装成了相敬如宾的样子。
作为傅家这辈唯一的嫡系所出,不论想或不想,注定与利益和肮脏纠缠。
傅时戟长期接受心理医师的治疗,随着增长的年岁,傅时戟逐渐能够把握自己情绪,至少在外人看来他只是性子喜静。
因为傅家嫡系少爷绝不可以生病。
傅时戟不相信任何人,在他的宅院里除却定期打扫的佣人,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度过。
唯一例外的是他养了一只白毛猫,傅时戟认为这是那个嘴不消停的心理医师唯一为他做出的正确治疗方案。但是今天早上,他的猫老死掉了。
“我乖、乖乖听话,我是好孩子…救我…”庄隅梦魇地嘟囔着。
傅时戟用指尖摩挲庄隅的脸颊,在蹭到那道伤口时,庄隅疼得用嘴巴嘶嘶吐气。
他们倒是有缘。
今日母亲吩咐他随行做慈善,看花时偶遇到了这只窜出来的野猫,有着幼猫一样清澈干净的圆眸。可是太脏了,浑身污秽,头发上还粘着杂草,傅时戟动摇了收养他的心思,可是这只野猫却用指甲固执地勾住他的裤腿不松。
也许洗干净后还能养好,只是随手捡到的野猫又不知道会陪伴他多久,傅时戟收回手指,用贴身的手绢再次仔细地擦拭。
“人会比猫活得长吧。”傅时戟询问前排的保镖。
保镖被突然的询问感到讶异,但熟识傅大少爷的性格,咂咂嘴一本正经地回道:“那是自然的,大少爷,猫呢最多只能活十几年。”
语落,车内有恢复了平静,傅时戟将另一条干净的帕子随手盖在庄隅的颈间。汽车穿过闹市城区,开进幽静的旁路,疾驰驶入近郊的别院。
庄隅是扔进水里后惊醒的,扑腾地在浴缸里乱动,溅了一地的水花,炽白的灯光晃着庄隅的眼睛,半晌他才看清了周围才意识过来,他是跟随那个哥哥离开了福利院,现在是在…
“请不要乱动。”一位年长的女佣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