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奔跑(23)
景晔几步走到窗边,不多时,看见裹着校服的林蝉急匆匆跨出单元楼,提起嗓门,中气十足地喊他:“注意安全,放学记得等我啊——”
少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下的脚步一顿,险些栽倒。
快赶不上公交的黄金时间,林蝉居然停下了,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朝景晔做了个不尊重人的手势,接着又大步流星地跑走。
“这小子。”景晔哑然失笑,“竖中指可不是好习惯啊……”
他目送林蝉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吹了声口哨,溜溜达达地转到厨房,将林蝉喝剩了的牛奶一饮而尽,然后洗干净玻璃瓶放到门口的送奶箱里。
清晨,爷爷奶奶出门赶早市,林蝉上学,只有他醒来无事。
离父母起床还有好一会儿,景晔想了想,干脆下楼给老爸老妈买早餐去了。
除了早上多了的一瓶鲜牛奶,生物钟还从“晚上一点到早上十一点”变成现在的“晚十二点早六点半”,就这些改变而言……
林蝉功不可没。
满打满算,林蝉搬入景晔家也只有一周时间。
搬家当天林芳菲做东,请景家五口人吃了一顿。席间,这位景晔没怎么见过的林阿姨对着老妈一通感谢,父母推杯换盏,喝多了又开始追忆两家三代人的交情,景晔憋得无聊,在饭桌下偷偷玩手机。
虽然晓曼和赵璐三令五申让他别看粉丝私信,但这种事景晔不可能忍得住。
有一段日子没曝光了,私信的反馈比想象中却还好一点。催他发自拍的居多,然后就是些“照顾好身体”“不着急慢慢来”的车轱辘,景晔看了,心情一点点变好。
他正翻相册库存,打算给催自拍的粉丝发个福利,手机最上方跳出一条微信提示。
林蝉:你在看什么?
景晔一愣,再次确认后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人。对上林蝉的视线后,他指了指手机,无声地问:有什么不能直接说?
消息却又弹出一条。
林蝉:不想说话
景晔了然,便也干脆和他聊起微信,一看之前记录都在,那个红色感叹号映入眼帘不由得笑笑,调侃林蝉:“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了啊?”
林蝉:以后还要有接触
林蝉:随便吧
言语间别别扭扭的劲儿景晔却听得身心舒畅,甚至短暂遗忘林蝉为什么会把自己拉黑,快乐地从表情包库里挑了个新存的猫猫头,给林蝉送过去示好。
流泪特猫头:[小猫贴贴.gif]
林蝉:……
疑惑了一秒钟,景晔正要问“这个猫猫不可爱吗”,听见耳畔一声轻笑。
他没侧头,但饭桌狭窄,两个人挤在一起,对方的表情与动作只用余光便能尽收眼底:林蝉靠在椅背上,微微低着头,本就下垂的眼角因为那声笑更弯了些,像一对轻巧的小月牙,当中漏出闪烁的光。
林蝉眉梢眼角有少年独特的青春感,景晔在名利场边缘走了一圈,见过各式各样职业假笑,当下只觉得没谁比林蝉更笑得动人。
大约从这时起,他内心挣扎着的“我们俩要一起睡了这可怎么办”,就不再是个问题。
眉眼笑意咫尺之遥,景晔心念一动,重逢以来他一直不怎么敢对林蝉越过规矩和分寸,这时突然语气跳脱。
流泪特猫头:我好想吃冰淇淋啊QAQ
林蝉:太冷了
流泪特猫头:就是想吃嘛QAQ
林蝉:……
林蝉:去哪里吃?
流泪特猫头:饭店旁边就有个冰淇淋车,来的时候我看见了
流泪特猫头:我们跑吧!
身侧的视线有一瞬间落在自己身上,景晔不看他,耳朵却有点发热。他双手捧着手机,还要再接再厉地怂恿,林蝉拉了拉他的袖子。
那双笑眼真心实意地顺向他,林蝉小声说:“那我们跑吧。”
出了饭店才发现冰淇淋车早就不堪受冻早早撤退,原定位置一片荒芜。
非常渴望某样东西却吃不到的时候,人会非常崩溃。景晔站在原地舍不得走,双手插兜摆出个异常压抑的不满姿势,也不顾自己比林蝉年纪大还是哥哥,很没样子地把嘴唇撅得能挂油瓶,满脸都是不高兴。
“真想吃?”林蝉问。
景晔闷闷地哼了声:“……算了。”
林蝉左右张望,说你等我一会儿。
他横穿马路,最终从街对面的便利店里给景晔买了个哈根达斯单球。因为时间太晚,只有香草味了,两个人站在树下,他吃,林蝉看。
“真不要啊?”景晔用小勺挑起一点。
林蝉摇摇头:“就当之前拉黑的事给你赔礼道歉了。”
景晔心安理得地想:那就该这样嘛。
他吃得高高兴兴,没留意林蝉一直看他时越来越深的黑色眼睛。
始于重逢,又即将爆发于某个寒冷冬夜的矛盾,因为林蝉主动示好,藏起一些两人还没形成共识的情感,景晔选择了屏蔽。
这是他喜欢的发展。
就当年少无知一场误会,朋友还是朋友,弟弟还是弟弟。
如果林蝉也能这么想,那就太完美了。
被一个冰淇淋哄得舒舒服服,同床共枕的事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景晔的床有一米八宽,占据了卧室里80%的空间,被子和枕头都各睡各的,顶多天冷了再往上加一层绒毯,并不觉得互相打扰。
林蝉睡觉规矩,不踢被子,不抱人或者枕头,甚至很少乱动,能板板正正地从闭眼到睁眼都保持一个姿势。
唯一的缺点,大约就是他必须早起。
小时候大家都睡得踏实,并不会影响什么。但现在大了,睡眠质量也变得忽高忽低,景晔并不喜欢回笼觉,而身边一旦有所打扰,他必然会睡不踏实。
然后闹钟一响,林蝉换衣服的动作再轻,景晔也多多少少丢失睡眠。
最初他恨不能把自己打晕,后来,体恤高三学生夜里睡眠时间不足,景晔居然自发地戒掉了睡前两个小时的网瘾,早早地和林蝉一起钻被窝,早早地起床。
早晨买了饭,被老爸老妈一通夸,上午陪着爷爷奶奶择菜、准备午饭,下午去守一守小超市,在此期间他可以打游戏,看书,发呆……再不会被数落“整天无所事事你还不如回去北京拍戏呢”。
景晔想,不挨骂了,作息也健康了。
和林蝉住一起……挺好。
跨年夜后是元旦假期,画室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林蝉不用去集训。得知这条消息后,蒋子轶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非要组织发小们一起跨年。
家里的车好死不死这天限号,五点多,景晔把小超市的活儿交接后坐公交抵达一中时,已经打过了下课铃。
特殊日期,进出学校的人变多,管理比平时宽松。景晔报了自己读高中时班主任的名字与电话号码,装作放假特意来看望老师的毕业生,顺利混入。
他很久没来过学校了。
记忆里的校道有了一些变化,绿植还是原来模样,盆栽却换了新的,在冬天也姹紫嫣红。广场雕塑如旧,榕树的叶片绿得发黑,只是天气不好,迎霞湖上只剩干枯残荷,景晔顺着风华路看了两眼远处起伏的建筑,没走近。
高三教学楼很好找,景晔到了后,拿出手机给林蝉发了微信问他在哪。
刚刚点完“发送”,远处楼梯口一男一女拐了出来。女孩子身形娇小,衬得旁边男同学愈发挺拔,手长脚长的,背书包的半边肩膀稍微往下塌,姿势落拓。
景晔认出林蝉,没有贸然上前。
两人的姿势,刚好林蝉背对着景晔,而他能看清女生的表情。
他看着那个漂亮的女生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林蝉,笑了笑,挽起一缕微卷的头发别在耳后,朝林蝉挥挥手,口型似乎在说再见。
林蝉略一点头,女生转过身轻快地顺着走廊离开了。
这是普通同学间的良性互动吗?
看起来一切正常。
景晔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可一切正常,他为什么会像吃了颗未熟透的梅子,酸得喉咙发苦,眼底又热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