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奔跑(25)
因为这一拍,虞洲手机骤然脱手而出,摔进茶几下的长毛地毯。
景晔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说了句对不起,见手机刚好落在自己脚边,顺手给虞洲捡起来——上蹿下跳了一通手机居然还没有锁屏,界面停留在一个聊天框里,隔得不远,字和画都看得清清楚楚。
下半屏幕是键盘输入了没发出的一串乱码,另半边对方发来了一个暧昧的亲亲表情,配文字是:乖啦,明天陪你。
景晔一眼看见,下意识打趣:“交女朋友了?”
拿回手机,虞洲没说话,按灭屏幕后开始调电视节目。
林蝉推他一下,似乎想寻求什么意见地看过去,虞洲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们有共同的小秘密,而景晔被排除在外,莫名地不太舒服。
酸,又有点生气,但他不是冲虞洲。
那个姓林的臭小子,难道不应该我和你最好吗?什么时候你和虞洲背着我开始眼神交流了?是我离开太久吗,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诸多问题逼到舌尖,问不出来。
景晔勉强笑笑,本是不想再多说了,但思及林蝉那异于常人的性取向,看看虞洲沉静的侧脸,他又莫名其妙地开始赌气。
“不方便听我就去厨房了,免得打扰你们。”景晔作势要起身。
林蝉不冷不热地看向景晔:“是男的。”
景晔:“啊?”
景晔:“……啊?!”
“就是你想的那样,不用莫名惊诧。”虞洲说,颇有破罐破摔的味道,他垂头丧气地低头重新打开手机回了几句信息,见景晔还是满脸呆滞,损了他一句,“不是吧,认识十几年了你别在我面前装纯。”
景晔嘴唇嗫嚅,眼睛没瞪得那么大了:“是、是男的啊……”
“有那么难以接受吗?”虞洲气极反笑。
脑子里已经炸开一朵烟花,景晔感觉坐着的沙发软成一滩水,他不受控地要下坠,伸手扶住时才发现都是错觉。
他以为林蝉是同性恋就已经够自己消化一阵了。
虞洲也是吗?
客厅一时只余下电视机的声音,蒋子轶和冯真真打情骂俏从厨房隐约传来。三个半大不小的青年相顾无言了一会儿,景晔终于消化了对于他而言信息量颇大的信息,想:虞洲这个意思,是信任我吗?
出于信任所以愿意告诉他太私密的事,和林蝉差不多。
大概也因为不是头一次遭遇出柜现场,他收拾心情的速度很快,抓了个抱枕放在膝盖上:“所以那是你男朋友?”
“不是。”虞洲又说,“别人看不上我。”
第20章 第二次心动
“看不上谁?”景晔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我靠,看不起谁呢,他家有皇位吗?”
发小间的矛盾都可以忽略不计,面对外人,景晔娘家人心态作祟,一下子憋不太住了。他是真觉得虞洲的条件不差,而且应该叫“非常好”,属于放到公园相亲角一定被大爷大妈们疯抢着轮流介绍给自己女儿的类型。
这句话说得发自内心,分贝不小,惹得林蝉抿起唇躲在手机屏幕后笑了。
而一脸严肃的虞洲听见面色也有所缓和:“够了啊你。”
“我说真的。”景晔重复。
“那你自己看吧。”
虞洲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不复杂,爽快地分享给景晔。
他没给对方加备注,聊天那人的id是英文名,“deliver”,头像大约用的自己照片,逆光侧影,看不清模样但轮廓硬朗又分明,应该不会太丑。
和虞洲发消息的时间两个人都不太连贯,常常隔了一晚上才开始说前面聊到的事。12月31日,已经下午七点,虞洲往上翻了翻,给景晔看他们从中午到现在简短的几条信息,表情冷漠又疏离。
-行不行回个话嘛。
[对方已取消]
-你要是不高兴我就拒了算了。
-没事,你去。
-不好意思啊……没安排的话你要回家吗?
-晚上去朋友家玩。
-那玩开心点哦。
-嗯。
-[亲亲]乖啦,明天陪你。
对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虞洲的回复没有发出去,刚才的乱码也被删干净了无法看出他到底想说什么。单从这几句里实在看不出除了“你们俩好像在闹别扭”之外的实质内容,景晔把手机还给虞洲。
“室友。”虞洲说,低着声音和他坦白,“我不知道他这什么意思,就来问小林了。”
林蝉瘪了下嘴,刚要发言,被景晔抢了先说:“给我感觉不太好,怎么说……也不认识这个人,好像有点‘滑’,看不出他对你有什么想法。”
“……是吧。”
景晔完全进入了帮别人研究感情问题的状态,又说:“但要完全没想法,也不会说这些……如果和我聊天的说这些,我就很自然地想,那他总有一点喜欢我吧。可是他好像没把你放在一个特定的位置。”
虞洲“嗯”了一声,反复地摸着手机边缘。
对景晔而言,他见到了一个陌生的虞洲。
他们的性格很不一样,他外向,虞洲内敛得甚至可以用冷淡形容。虞洲学习好,对自己的规划十分清晰,景晔有时会错觉他给自己定好了考勤表,学什么专业,参加什么社会活动,精准到每个月——虞洲有一个规矩,不会迈出半步。
他的规矩和林蝉不同,林蝉本质依旧非常随心所欲,但虞洲做事都是有迹可循的。
刨除性取向的问题,这么一个人现在为情所困,景晔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一时间好奇对方是不是给虞洲下了降头,比如现在。
“那你觉得我有希望吗?”虞洲小声问,带着不确定的犹豫。
可能这是虞洲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景晔——他的长期拉踩对象——面前流露出低人一等的小心翼翼,好像有求于他。
但求的不过是一点虚无缥缈的安慰。
景晔到底制止了自己否认对方的希望,敷衍道:“我怎么知道。”
“当然没有。”
说话的是林蝉,被他们两人无视了好一会儿,林蝉歪倒在沙发上玩手机。校服敞开着,他一条腿搭在沙发扶手,这姿势显得腿很长。
虞洲脸突然白了,脑子里“嗡”地一声,像被谁打了一巴掌反而彻底回过神。他重新捡起了那个清醒又冷淡的壳子,匆忙披在身上后将手机揣进兜里。
林蝉打游戏,抽空看了虞洲一眼,语重心长的模样甚至不像比虞洲小几岁:“这种人觉得你对他好是理所应当,油嘴滑舌你听听就算了,别太认真。等你跟他剖白,他搞不好告诉你他是直男,‘玩儿一下’而已——不信就去试试。”
言罢操纵着角色拿了个人头,应和系统提示,林蝉重重地说:“别傻了。”
林蝉说者无心,话音刚落,景晔和虞洲一样白了脸色。
“……我不去。”虞洲睫毛低垂着。
“这不就对了。”林蝉打完一局游戏,对上景晔毫无血色的脸,他眼波一转,那点阴沉乖戾消散得无影无踪,“哥哥,我不是冲你啊。”
景晔却如坐针毡,佯装自然地起身:“大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我看看啊。”
很讨厌,刚才的对话很讨厌,氛围也讨厌。
说不出来的恶感倒不是因为林蝉,也不因为把虞洲耍的团团转的陌生男人,景晔靠在厨房拐角处的玄关,深深吐出一口气。
他不会抽烟,否则这种郁闷的时候来一根烟可能会舒服些。
又来了,林蝉浑身是刺的感觉。
这段时间和好以后,景晔觉得林蝉整个人柔软不少。但事实上,林蝉好像随时在小狗和刺猬的角色里来回切换,大部分时间都乖巧懂事地看着他,景晔放松警惕,想顺毛摸,林蝉马上竖起戒备,冷冰冰地拒绝他的示好。
他喜欢小狗湿润的鼻子和舌头,不喜欢刺猬带给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