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7)
这就是赤.裸 裸的调戏了。
裴山咳了一声,盛完手中的东西,僵硬转过话题,“那你喜欢男人?”
他把“喜欢”两个字咬得很重。眉毛微微皱起来,神情是严肃的,显然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唐立言听懂了,却没按他的意思答,“我来雁城,最多也就待一年半载,你知道吧?”
那意思是,我留不住,早晚都得走。
裴山点点头。
“而且,我这个人,没办法在同一个地方停太久。”唐立言指了指自己的脚,“不管是这儿。”又点了点自己的心脏,“还是这。”
言尽于此,唐立言先离开了这家店。
裴山就在原处跟自己做了许久的斗争——阿婆说,去打扰他,是福是祸,可未可知。
原来裴山从没犹豫过,甚至连“值不值”这个字眼都不曾出现过。但如今他不禁想,那个背影再像,又真的有用吗?
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要一世,他要一时。
哦不,或许连“一时”里都没掺几分真心。
就在裴山决定离他远远的时候,却看到刚刚离开的人,折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两个甜筒。
“这是?”裴山没绷住惊喜之色,“给我的?”
“不是,扔太阳底下看它化着玩儿的。”唐立言揶揄他,“行了别发呆了,不然真化了。”
裴山这才接过来,因着心里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守着这一点点甜囫囵吞了下去。
唐立言一直看着他笑,“你怎么跟没吃过甜筒似的?吃这么快,都沾脸上了。”
说完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又觉得实在可爱,没忍住轻轻掐了一把。
“不是我,我啥也没干。”唐立言掐完又不认账,翻脸翻得特别快,指了指附近的空气说,“你瞧见没,这站着个人,是他扒拉我手臂往上抬的。你瞅瞅,还在扒拉呢!”
裴山看唐立言作出一副被人胁迫、不受控制的样子,很快就被逗笑了。会心地,让左脸颊出现个浅浅的酒窝。
就这么望着,他的眼眶又热了。见到唐立言之后,总是不自觉想起许多事情,消停了许多年的泪腺和笑肌都报复似的开始活动。
唐立言闹着闹着,突然拿手捂着胃,露出很痛苦的表情。
裴山当即就慌了,甜品往桌上一放,赶忙走过去,连声问:“怎么了?是胃不舒服吗?疼了是吗?”
“没事没事。”唐立言直接蹲了下去,声音有点哑,“嘶这火锅也太给劲儿了。”
“我带你去医院!”裴山立刻搀他起来。唐立言就顺势揩了把油,搂着人的腰问:“去什么医院啊?你家有没有药?”
脸上的痛苦神色全无,反倒没憋住一个满是期待的笑。
裴山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人家这是在诓他呢。偏偏他还就是沉不住气,阵脚一乱就上赶着关心,恨不得替人疼了去。
“唐警官,你这样很……”裴山又气自己不争气,又气唐立言胡闹,但想来想去也不知该怎么评价,只能把后半句吞了回去,“胃没事的话就回吧?天怪热的。”
唐立言便笑着直起身,黏在腰上的手还没撤回来,就被硬生生扒开了。
“不禁逗啊你这人。”唐立言嬉皮笑脸地说,“这么心疼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老相好呢。”
裴山瞪了他一眼,拿起甜筒,快步先走了。
而在唐立言看不见的地方,裴山叹了口气。他无数次想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摊铺前,跟人这样笑闹一场。
这个愿望竟然就这么实现了。虽然一分钟前,唐立言还说,爱情是个麻烦事。
裴山像个饿了很久的孩子,倒牙的凉品,就这么一大口塞进了嘴里。
第9章 清醒一点
唐立言在第二天上了岗。
基层民警工作琐碎的很。雁城又不大,唐立言所辖的片区,每天发生着的,大多是鸡毛蒜皮的事儿——高中生离家出走失踪了、电动车登记资料卡找不到了、某夜总会又喝酒闹事打人了、哪个人家闹离婚动手了,都是所里经常会接到的电话。
没劲,没劲极了。
唐立言本来学的是刑侦,但雁城的社区民警紧缺,办案任务又少,唐立言自然就承担了社区的工作。上岗第一天,跑了三个社区、四个街道,帮两个高中生找到了丢失的自行车。
琐碎,疲惫,是唐立言从前最厌烦的状态。
制服汗湿了又被空调吹干,唐立言觉得自己身上一股馊味儿。
正好这会刘所长看见他了,朝办公室里招了招手,“小唐,这边来了个倒霉娃子,打架斗殴,你来记录一下,熟悉熟悉流程。”
唐立言正准备坐下来吹吹风,手上还拿着张湿透了的纸,这会扔也不是、放也不是。
隔壁屋坐着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年轻人,脸上挂着不同程度的彩。进了询问室,发现椅子上坐着的人也是嘴角青紫,一头黄毛,刘海长的都快戳进眼睛了。
是把裴山堵在巷子里的那帮人。
黄毛一见来人是唐立言,原本还是一脸疲态,这会立刻惊慌地动起来。要不是有束缚,这会立马就能从椅子上跳起来。
“哎哎哎!别动!”另一名警员警告道。
“不不不是!警察叔叔!这个人他他他他——”黄毛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被警察叔叔一记眼刀堵了回去。
总算,来了个有点意思的场景。
唐立言脚步都变轻快了,笑眯眯地问:“我怎么了?嗯?”
黄毛不说话。
“啊,我想起来了,咱俩见过是吧?”唐立言笑道,“怎么着,还想回忆回忆你乱纪的全过程?”
黄毛想起自己报警说有人“出假警”这回事儿,这会不但脸憋得通红,语气都软了下来,生怕在打架斗殴上添一条“报假警”。
这条街上最大的产业就是蔡氏冶金厂,也就是黄毛他爸的厂子。只不过,蔡厂长在这儿的名声,还没这那一头黄毛、总惹是生非的儿子响。
“蔡寻,是吧?”唐立言看了眼资料表,“说吧,怎么又想着打架了。”
黄毛听了这话明显不爽,小声咕哝道:“放屁,什么叫打架,是我打他们,单方面,碾压。”
说着比了个K.O.的手势。
唐立言没心思管小孩子奇怪的胜负欲,接着问:“别打岔,说原因。”
“因为三儿。”
“谁?”
“裴山!”蔡寻梗着脖子,拿声韵母拆开来念了一遍,“pei裴shan山,懂?”
蔡寻普通话里带着股雁城味儿,其实听起来挺滑稽的,但唐立言丝毫不觉得轻松,语气立刻就沉了下来,“什么叫因为他?”
蔡寻没看到唐立言此时的脸有多黑,而是沉浸“报警的事儿似乎就算过去了”的欣喜里,得意忘形,嗤笑了一声,“还能因为啥?当然是因为三儿太骚呗。5p倒也不是不行,可我们吧,都想单独x他,那能怎么办?只能规定,打赢的那个就包一宿。”
说着,蔡寻吐了口唾沫,“当然了,每次都是我打赢。啧啧,想想他床上浪叫拽着我的劲儿——”
唐立言觉得心口堵得慌,说不出来为什么,甚至有股无名火。
他把笔头按得嘎吱响,左手在桌子底下攥成一个拳头,面上还得毫无波澜地警告蔡寻:“这不是儿戏,你最好老老实实重新交代一遍。”
蔡寻摇摇头,胸有成竹地说:“别吓唬我了。不就是打了个架?隔壁他们几个肯定选调解,到时候我爸来,赔个钱,这事儿就算了了——这流程我比你懂。咱就麻利点,节约您时间,也节约我时间。”
唐立言皱起眉,拉着脸,一字一句地说:“提醒一句,你现在是在派出所。不管最后是调解还是处罚,你们都必须,完整且真实地陈述事实经过。”
唐立言很少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话,所有声调都是往下沉的。再加上唐立言黑成包公的脸,蔡寻着实被震住了,一时间又支支吾吾答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