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围三五成群站着逝去小姑娘的同学朋友,他们还太年轻,经过的事还太少,还不熟悉离别。
人群的边缘站着一个男生,眼睛红红的,手里似乎攥了点什么。
赵无眠在挨个儿给人写花圈,轮到他的时候,他声音有些沙哑,“请问,这花圈会跟...遗体一起火化吗?”
赵无眠摇摇头,“不会。”
“那...”那男生说话不怎么流利,似乎是太过悲伤的缘故,“纸片,可以跟着一起火化吗?”
“纸片?”赵无眠打量了对方一下,见他手上攥着一张小纸条。
“家属送的花可以跟着一起火化。”
赵无眠说,“你可以去门口买束花,把纸片塞里面去。”
今天来的人很多,赵无眠也站在一旁,听见了那个男生和几个朋友的对话。
他和躺在那里的那个姑娘正处在隔着一层“窗户纸”的状态,他们共同的朋友一边八卦一边撮合,本来想在姑娘的生日宴上给她一个告白惊喜——他们定好了场地订好了蛋糕,连打算放在蛋糕上的告白卡片那男生都写好了。
只是,没来得及。
赵无眠看着屏幕上笑靥如花的姑娘,突然嗓子有点涩。
殡仪馆像一个只进不出的车站,是让人告别的地方。
有些人已经阅过千帆,见过人生不同侧面的酸甜苦辣,送走了爱自己的人,也跟自己爱的人好好告别过;他们的生命虽不完美,却已经写上了很多的可能性,足以弥补未完待续的缺憾。
而有些人,还有太多的“没来得及”。
赵无眠从大厅里悄默声地走了出来。
天空晦暗,他沿着外走廊出去,却在另一个大厅门前猝不及防撞上了江一则。
“......”
江一则见到他并不意外,径直走上前看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赵无眠不想回答,“你来这里干嘛?”
“来找你啊。”
江一则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你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消息,我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了。”
赵无眠觉得江一则实在不可理喻,“我说得还不够”
“你说得很明白了,”江一则截过他的话头,“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我的意思也很清楚:我从来没有真正同意分手,当年就没有,所以我肯定要来找你。”
赵无眠从没见过有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讲出毫无道理的话。
他几乎可以确定,刘妙的事就是江一则干的了。
赵无眠不想再跟江一则继续纠缠,“那是你的事。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总不能你想干什么别人就非得配合你,达不到目的就死缠烂打不择手段——世界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江一则看着赵无眠,眼神有一丝波动,半晌才说,“你知道刘妙的事是我干的了?”
赵无眠此刻有些混乱,他不想跟江一则谈论刘妙的事,鬼知道这货还会不会干点儿别的。
他抬脚就走,却被江一则一把抓住了胳膊,“买论文是严重的学术不端行为,事是她自己干的,就该想到后果。”
赵无眠懒得跟他吵,挣了下手臂,厉声道,“你给我放开!殡仪馆不是给你打架的地方。”
江一则没松开手臂,却顿了一秒。
他的声线不再是惯有的理智冷硬,变得有些柔软,“眠眠,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这一刻赵无眠真的呼吸一窒。
这个口子一撕开,两个人就谁都不可能好过了。
比较起来,赵无眠还体面些。
他停住脚步,看了江一则一眼。
江一则趁机走近,“我知道我...对不起,当年是我的错,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我不该走的,更不该瞒着你。
还有白白的事,我,”
“我没有生气。”
赵无眠已经迅速平静了下来,直接打断了他。
江一则愣了片刻。
赵无眠直率地看着他,“我没有生气。
因为我已经不太记得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了。”
江一则顷刻仿若五雷轰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无眠又强调了一遍,“我不记得了,所以我不会为过去的事生气。
但你突然跑回来插手我的生活,这真的很过分很莫名其妙也很没有道理,对我和我身边的人都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江一则的眼眶登时有些红。
“你不记得了...”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干涩,“对啊,你一向最擅长遗忘了。”
江一则自嘲地露出一个凄厉的微笑,“但是我都记得啊,我从高中就喜欢你了,十一年,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
赵无眠皱了皱眉,想把手臂抽回来。
然而江一则抓得更紧了,他猛地上前一步,赵无眠下意识稍稍后退。
旁边的大厅里陆陆续续走出了参加完葬礼的人,赵无眠觉得跟江一则拉拉扯扯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也不管江一则还拽着他了,直接向外面走去。
然而江一则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路跟着,说话咬牙切齿,“我记得我们之间所有的事情,也记得你什么样。
眠眠,如果你生气的话你要骂我或者打我都可以,可是你...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冷漠?你以前,以前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我们,”
“人是会变的!”赵无眠吼了出来。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拽回了自己的胳膊,江一则霎时间差点没站稳。
这个点殡仪馆的门口没什么人。
赵无眠深吸口气,“人是会变的,江一则。”
江一则呆呆地看了他几秒。
此刻的赵无眠与他记忆中长着同一张脸,却分明是两个人。
笑变成了冷漠,善意变成了拒绝,他的身上丁点儿天真理想而热忱单纯的气息都没了,只剩下成人世界里高高挂起的与我无关。
江一则吸了下鼻子,“是因为你现在有别的喜欢的人了吗?你那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所谓对象?”
“你又调查我。”
赵无眠已经被气得没有脾气,“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跟我当然有关系!”江一则的声音也大了几分,“我让你等我,你没有等。
现在我回来了,我可以接受一时回不到我们过去那样,但是我真的…我真的没有办法看着你在我面前跟别人在一起。”
“我会疯的。”
江一则走进了,盯着赵无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要再这样对我,用这样的方式故意惩罚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
赵无眠却没有被吓到。
他静静地看了江一则几秒,“刚刚你说,我现在对你很冷漠?”
江一则没说话。
赵无眠冷笑了一声,“如果这能让你好过点,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故意针对你,我这种你所谓的冷漠,是雨露均沾的。”
然而江一则一点都没有更好过。
雨露均沾这四个字,像尖锐的冰雹铺天盖地,把他强行撑出的体面刺得支离破碎。
比被赵无眠躲避更痛苦的是,被赵无眠无视,被赵无眠当成路人甲。
江一则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赵无眠打算离开,江一则却又下意识地跟上了。
“对了,”赵无眠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还有件事。
如果你真的看过我的演讲,就会知道在我中二的年代,我做演讲时眼里只有成群出现的观众,没有个体,更不会冲谁笑。”
江一则眼睛睁大,像被一棒子打上了脊梁骨还得硬生生挺着一样。
“你别跟着我了。”
赵无眠说完就走。
然而江一则显然并没有被说服。
他上手就想拽住赵无眠,赵无眠还没完全躲开,路边停着的越野车里下来一个人,身高腿长还戴着耳钉,“哎哎哎!你谁啊你!大白天的怎么还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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