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神宫的交通安全御守,请笑纳。」陈海天递出银白色的御守,「你常坐车来台北,这个很实用。」庄雪恭敬收下。
陈海天又拿出四个御守,「给大武的,东京各大神社的爱情御守,你不是还欠他四份火锅吗?拿这四个跟他换,跟他说这个很灵,用四份火锅换那个人,很划算。」
庄雪是为了他才会欠下火锅债,所以他要想办法自己把债结清。
「我三个多月没跟那家伙见面了,他从月老庙拿到的红线搞不好都可以打成围巾了。」庄雪把御守收进背包,脱下外套,挂在角落位子的椅背上。
「那个人还是没出现吗?」陈海天走回吧台,也不问庄雪要喝什么,自顾自地拿起湿抹布擦拭吧台。
「连个影子都没,」庄雪开玩笑似地抱怨,「那家伙超没良心的,他去年底贴了一张北京下雪的照片,说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雪,我回他说『讨厌,我们上个月才见过』,你猜他怎么说?」
陈海天认真想了片刻,武大郎性格比较正经,不会跟庄雪玩打情骂俏的游戏,但也不会正经八百回话,所以应该是从现有的事物中,找出可以挖苦庄雪又合情合理的点,「他说你是装雪,是假的雪,黑心货,黑心雪,山寨雪?」
「答对了。」庄雪从背包里拿出书,坐进角落的位子,「他回了三个字,黑心货。」
「不然我叫你小黑好了,总不能一直叫你『喂』。」陈海天笑着把睡在咖啡机上的雨天抱下来,开始磨豆子。
「要叫也是叫小白吧?不过小黑也可以,你叫得顺口就好了。」
陈海天在心里把小白和小黑反复念了几次,最后决定还是继续叫庄雪「喂」,他把磨好的豆子倒进滤杯,冲了单品咖啡,「这次进的新豆子,巴西喜拉朵,名字听起来就很春天吧?」他把煮好的咖啡端给庄雪。
「嗯,温柔得滚来滚去。」庄雪喝了几口,给出很简单的评价。
陈海天满意地点头,庄雪已经学会很多关于咖啡的事,而且能用简短又有趣的字眼把咖啡的特色形容出来,一些他想都想不到的形容方式。
他拿起便利贴,写上「温柔得滚来滚去」,贴在装咖啡豆的罐子上,又做了一杯加咖啡酒的热可可给庄雪。
周日下午的咖啡馆里只有他们两人,窗外的空气极为冷冽,冬日的阳光照在地板上,雨天窝在咖啡机上取暖,他们安静听着音乐,偶尔说一两句话,大多数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书本世界。
五点之后,天色快速暗下来,陈海天起身打开门口的灯,进吧台泡了杯红茶给庄雪,「我去楼上炸猪排,你帮我顾一下店,有客人再叫我。」他走进小厨房后,又把上半身探出来,「我从日本买了很好吃的炸猪排酱,料理东西军的特选食材,混合多种香料及蔬菜水果,风味丰富,敬请期待!」
「你是在帮谁打广告啊?」庄雪一阵啼笑皆非。
陈海天快速跑到二楼,把猪排裹粉油炸,切开后摆在高丽菜丝旁,盛了两碗饭,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他就把做好的炸猪排端到一楼小厨房里的餐桌上。
餐桌是庄雪开始在这里过夜后才放的,方便他们在营业时间吃饭,还有让庄雪做包装加工。
「吃饭吃饭。」陈海天锁上玻璃门,挂上「老板正在炒豆子,来喝咖啡的朋友请按铃」的牌子,和庄雪走进小厨房,关上门,避免小厨房里的浓浓炸猪排味跑进咖啡馆里。
等庄雪坐下后,陈海天又从冰箱拿出啤酒和小菜,全部安置妥当后,才拿出炸猪排酱隆重介绍,「这是限量生产的梦幻食材,我在网路上排了三个月的队才买到两瓶,还好没被我妈偷吃。」他把酱汁淋在猪排和高丽菜丝上,闻了闻,满意地点头,拿起筷子开心地喊:「开动。」
庄雪无奈地笑了起来,「你碰上吃的,就完全失去理性。」
「吃东西要什么理性,你看到蛋黄酥不是也会失去理性吗?」陈海天夹起一撮沾满酱汁的高丽菜丝,放在嘴里咀嚼,「噢,真的是,」他吃一口猪排,「超级美味。」而啤酒很冰,小黄瓜拌海蜇皮的甜度适中,一切都很完美。
「好吃。」庄雪一口咬下炸得香脆的猪排,也学着陈海天满意地点头,「我可以理解那些选错边只能看别人吃的痛苦了。」说完夹起一把高丽菜,闭着眼睛吃下去。
「嗯嗯。」陈海天又淋了些酱料在猪排和高丽菜上,闷头吃掉大半盘后才满足地叹口气,放慢进食速度,「好吃,不过你好好玩,我本来以为你只有吃泡菜时才会闭眼睛,原来是只要吃高丽菜都会闭。」
「你发现了。」庄雪有些讶异地看着陈海天。
「你就坐我对面,总是会发现的吧。」陈海天夹着高丽菜丝,刷着盘底残留的酱油,慢慢吃着,当人们进食到有饱意的时刻,通常会不知不觉将自己开放,吐露较接近心底的话。
「小时候养成的坏习惯,其实我也可以张开眼睛吃,你看。」庄雪说完,睁大眼睛吃下一口高丽菜丝。
「喔,好棒。」陈海天敷衍地说,继续拿高丽菜丝刷盘子,「怎么会有这种习惯?小时候帮忙做泡菜时被高丽菜欺负吗?」
「被欺负的话我会瞪大眼睛啃它,」庄雪又张着眼睛吃两口高丽菜丝,「我有轻微的绿色弱,所以高丽菜看起来是灰色的,而且是难吃的那种灰色。」
「嗯?」陈海天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着庄雪。
「不严重,看浅绿色会变灰色,其他辨色上跟一般人有些不同,但大致上没什么太大影响,」庄雪指着流理台上的深绿色抹布,「像那种,我看也是绿的,只有浅色跟光线不好时才会受影响。」
陈海天突然想起庄雪住处的生活用品,全是深色系。
庄雪夹起一撮高丽菜丝,张着眼睛吃下后,才继续说,「小时候觉得泡菜看起来灰灰的很怪,但又很好吃,所以习惯闭着眼睛吃,长大后才改过来,平时在外面吃饭或有外人时就不会闭眼睛。」
陈海天拿着筷子想了片刻,「那我以后买颜色深一点的高丽菜,不然等下我们去超市,你跟我说哪颗高丽菜是绿的,以后我就买那种颜色。」
庄雪带着打量的眼光看着陈海天,隔了片刻,才说,「你的反应跟我想的差不多,」说完又无奈摇摇头,「不像一般人会露出同情的表情,或是用怕伤害我的小心语气说几句安慰的话。」
「你不是说不严重吗?」陈海天耸耸肩,理所当然地说,「所以只有高丽菜这个问题需要解决?大白菜也是吧?奶油白菜卷你吃吗?葱呢?还有茭白笋,等下我们去超市逛逛?」
「不用啦,我什么都吃的,长这么大,已经习惯了,」庄雪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动作很轻微,几乎感觉不到,「不过你好像对什么事都不觉得惊讶。」
「我很惊讶啊,」陈海天放下筷子,表情认真,「只是惊讶跟廉价的安慰是两回事,那些觉得你需要安慰的人才真的需要安慰,因为他们竟然看不出来你不需要安慰。」
他这么说是出自他对庄雪的理解,他知道庄雪之前没提,不是有意隐瞒,而是认为这件事普通到没有特别提起的必要。
色弱并没有对庄雪造成人格或行为上的偏差,相反的给庄雪不同的生命经验和厚度,既然庄雪能以平常心面对,旁人就没有权力以较高的位置来展现怜悯。
「其实我很需要安慰。」庄雪摇摇头,脸上摆出沉痛的表情。
「对,你需要安慰,我一时忘了,」陈海天想起什么似地点点头,「你想欣赏对方安慰的表情,你有没有把卖臭豆腐跟色弱的事一起讲过?」
「有,」庄雪闷笑几声,「对方的表情超级精采,好像我遭遇的是什么人间惨剧,我差点想顺便说我是个同性恋。」
「你好惨喔,多给你几滴限量酱汁好了,」陈海天故作同情地说,「你喜欢你看到的世界吗?」
「喜欢呀,」庄雪从盘子里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温和,「一花一世界,各有各的美,是灰的是绿的都不重要,好吃就好。」
「好吧,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陈海天压低声音,稍微把头往前凑,「我蹲下时会往后倒,因为我是扁平足。」
「你是扁平足的咖啡馆老板,我是绿色弱的臭豆腐摊小贩,不过我有难整理的自然卷,所以赢你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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